武汉游7(完):临别唏嘘叹楚天

墨逸

游记题头照片。▲

不远千里，为办英国个签，顺带着在武汉待了四晚五个白天，重游了或者新转了我想去的五个地方。▲

武汉，在中国三十几个省会城市，记忆中算上这次办个签，平生总共来过三次。第一次是我平生首次出境，千禧年带着妻女游历了新马泰港澳十五天后，为看长江三峡特意来到武汉，在武汉码头乘简易游船，第一次见识了宏伟壮观的长江三峡；第二次也是出境游返回，到武汉专程看望了一下在武汉生活工作小我十四岁的亲妹妹。▲

武汉在我早年记忆中印象深的还是它的一段改天换地的历史。终结与推翻横行中国数千年的封建王朝专制的辛亥革命与施洋大律师大义凛然挥手的影子，在我脑海中至今挥之不去。▲最遗憾未去成武昌辛亥革命纪念馆，网上图片

如今第三次重游武汉临别之际，我对它突然滋生了一种感觉。直接缘起是一对武汉老夫妻对我在公交站牌上寻找返回公交路线时给予的热心帮助。更深更多的还是我纠结几年前从网上看到方方日记描述武汉处在疫情围困那几年过目不忘的文字印象。

来到武汉的第二天，我和妻子乘10分钟游船过长江到对面的晴川阁游览之后，准备在铁门关下面洗马长街的站点，寻找返回的公交车，我用手机高德地图，搜索返回所住酒店公交线路，意外跳出一条信息，提示我一口价打的17元行否，我嘀咕着这么长的路程，打个出租车，能有这么便宜吗？会不会有什么猫腻？想着我俩从所住的万达酒店，步行了好长一段时间，又倒了两次公交车，才徒步走到长江大桥的边上。或许是我这人说话嗓门高的缘故，我嘀咕几句的声音，被附近等公交车一对年龄比我稍大的老夫妻听见，男人径直走到我跟前，热心的询问我：“你这是要去那个地方？”我回复说去江对面的楚河汉街。男人说：“那地方远，这个站点没有合适你们的公交车。这样吧，要不你跟着我们一块乘公交，我们正好回家，到站后我们一块下车。我们家小区门口前有一个站点，那儿有去你们那个地方的公交车。”▲

尽管素不相识，但听着实诚的话语，我终究被这对夫妻的热心所打动，便和妻子与他们一同上了车。乘車闲聊中得知，他们年青时曾在西北一家军工企业工作，七年前，丈夫退休返回到武汉老家，和先前退休的老伴，买下如今的房子安顿晚年。当了解到他们和我们同在一个性质的军工企业工作过，一下子拉近了我们至今都不知其姓名这对老夫妻原本陌生的距离。我们一路聊了很多话，只到下车我们挥手告别，前往他们用手指向的公交站走了一段距离，我转过头看见这对老夫妻，仍站在他们小区门口远远向我们挥手。

我这是偶遇了多好的一对老夫妻，对我陌生似乎又熟悉，仅来了三次的大武汉，我被这对老夫妻的热心所打动，猛然一下子觉得武汉，是一座有温度的城市。

我为武汉有这样一对热心肠的老夫妻所感召，更为大武汉一千三百万人中，有这样一位人间清醒的作家方方而敬佩。前两年看到她在网上被网友转发不久又被删贴的方方日记，日记中娓娓道来的细言粹语，不过是一位有心气有观察力有同情心的人，写下一天又一天，对当时普通武汉人生活工作陷于困顿处处为难的日常实景，怎么就会遭到一些人无厘头的指责和漫骂。

活到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大半生经历过的人和事不会轻而易举忘却。尤其我看到网上流出来的一些照片，火葬场的地面上，堆起的多的难以数清的手机；看到殡仪馆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领取失去亲人的骨灰盒；再想到一些城市社区工作人员冷冰冰的眼神，怎么执行起权力下达的任务时，连最起码的人性都不讲了，威逼着别人做核酸检测，当他们面对居民“你们做检测了”的质询，却利用职位之便推三阻四说自己做了，直到居民抢来他们的手机，才发现他们在骗鬼根本就没有检测记录；还有让我琢磨一天几十万人做检测，上午做完，天还没黑透手机就显示了检测结果，能有这么快？

当我从网上看到难以计数的核酸试剂，被成堆成箱抛到荒无人烟之地，凭直觉我怎能相信他们暗中会不会应付上级而在弄虚作假？当所谓名燥一世的疫情之父、抗疫英雄杨晓明，被抓之后揭露出其背后大搞利益交换夸大疫苗效果等犯罪事实让人震惊不已；还有早就曝光的北京卫健委主任，他一人就受贿核酸公司两亿七千万元等等这些疫情背后令人触目惊心的利益输送视生命如同儿戏等罪恶勾当，……

现在想起忽然出现病毒，如临大敌被围困的那一段日子，真是令人焦虑与抑郁。我所住的地方每天定点持续不断响起，手持喇叭播放着事先录好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的喊叫着让某某楼某某单元的人下楼做核酸检测，听着这无休止的声音，看着胳膊上戴着红箍的社区人员志愿者，指挥着单元门口出来的人排队检测的场景，情不自禁让我恍惚到小时候的时光里，也是这样听着楼外的人扯着嗓子喊叫游行了、游行了，我尾随着劳累了一天的父母，下楼走到街上，拿上同样带着红箍的人发给纸糊起的小彩旗，跟着一位领叫人喊着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最高指示发表的庆祝口号，围着生活区游行一大圈的场景，想不到过往了那么长时间，与当时是何其相似的一幕，怎么又在重演……

人的认知太重要了。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人永远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因为那条河随着水的流动变成一条新河。而我们竟在岁月远去的五十多年后，又把脚踩在同一条河里，而且是不流动气味异常的河里。要不是五个月后我去英国转了一圈回来，我还不会产生这么强烈的对比感。南北朝时期著名的诗人屈原，怀抱着石头跳江，是念他忠诚的主子误解他而满怀悲愤饮江自杀，而遥远的英国人却在八百年前摁住无恶不作的国王，不杀他只是让他签下限制他国王权力的契约。同一个地球，同一个太阳底下，人类之间认知的差别，大到天壤之别。

这个世界，人有思考有想法，都是用语言互相交流表达，语言即思维，语言即世界。正因为人类会说话用文字去表达交流，才让我深入获知我们眼中丰富多彩的世界。人的认知重要的能挽救人的性命。作家张爱玲参加一次会议从参会人员着装颜色的统一嗅出异样，意识到连穿个什么样衣服的自由，都要受限制的她，认知超前的早先一步逃往了香港。而那些满腔热血又敢于直言不讳表达的人，最终没逃过一场又一场运动的折磨而失去生命。当今后再有穿白衣服的人，口口声声说为了你好、为了你的生命健康，你还敢打你根本都不了解上市才一年、副作用不知有多大、所谓救你命为你好的针吗？

时光荏苒，如今当下这个社会里，语言的失序混乱，常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层出不尽雾山云罩的词汇，搅得人们不知其所以然。听过这样扎心的话吗：你被允许活着，已经显示了这个社会的包容。这还是人活吗的背后，不正赤裸裸彰显着权力的傲漫与任性吗。

千年前的苏东坡这样感慨：“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作为芸芸众生的蜉蝣，悲哀已不在于渺小与生命短暂，而在于普通人被权谋之人玩弄于股掌之下的蔑视与打压，以及令人寒心的人与人之间的互噬互害，……

大江大湖的大武汉，我第三次来为你而感叹，感叹大武汉的人，不知你们当初用了多大的坚挺与韧性，度过了那一段异常难熬又令人惶恐不安的岁月；感谢这对老夫妻的温暖举动和作家方方的清醒，让我积淀多时触景生情的从心底散发了上述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