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种里的抉择

丰之源现款农资.杨军锋

　　夜里十点的农资店，白炽灯把地面照得发白。我正把最后一把扫帚挂回墙上，玻璃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老赵裹着身湿冷的寒气闯进来，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袋底还在滴泥水。

“杨老板，给咱拌点麦种。”他把袋子往地上一墩，喘着粗气搓手，指缝里还嵌着黑泥，“100斤，种四亩半地。”

我瞅了眼墙角的精选机，机器上还沾着白天没清理干净的麦糠。“今年雨下得勤，麦子播得晚，每亩得下25斤才保险。”我蹲下去捏了把他带来的麦种，颗粒不算齐整，混着些瘪粒和草籽，“你这100斤，纵然不用精选，依旧不宽余。”

老赵却直摆手，往精选机旁挪了挪袋子：“过一遍，过一遍心里踏实。去年没精选，地里出得稀稀拉拉的。”

我还想劝，他已经解开袋口往进料口倒麦子了。电机“嗡”地启动，麦粒在筛网里打着旋，饱满的颗粒顺着出口滚进接料袋，瘪粒和碎壳则簌簌往下掉，落在下面的铁盘里，发出细碎的响。老赵蹲在旁边盯着，眉头跟着机器的震动一挑一挑的。

十来分钟后，机器停了。我把接料袋拎下来称，87斤。铁盘里的瘪麦称称有9斤多，剩下的麦糠和草籽混在一块儿，又秤出2斤多。老赵看着那堆分开的“三六九等”，脸皱成了团，伸手抓了把精品麦，又捏起粒瘪麦，指尖在两种麦粒间捻来捻去。

“这……”他喉结动了动，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把铁盘里的瘪麦往精品麦袋里倒，连带着那堆麦糠草籽也一股脑扫进去。蛇皮袋里顿时热闹起来，饱满的麦粒撞着瘪粒，草籽混在麦糠里打着滚。老赵找了根木棍，插进袋口使劲搅，木棍带起的风里，飘出细碎的麦糠，粘在他汗津津的额头上。

“这不就够了？”他搅得兴起，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反正拌了药，下地都是种子，能出一棵是一棵。”

我站在旁边没说话，看着他把那袋“混合麦种”倒进拌种机。机器转动起来，红色的药粉裹着麦粒翻滚，那些瘪粒和草籽也被染上了同样的颜色，乍一看倒真分不清彼此。

药拌匀了，老赵把麦种装回袋里，称了称，将近100斤。他扛着袋子往门口走，脚步比来时轻快，嘴里还念叨：“早说够了吧，精选不精选的，掺一块儿不都一样种？”

玻璃门在他身后关上，把寒气挡在了外面。我望着拌种机里残留的药粉，又看了看墙角那堆被嫌弃的麦糠——其实刚才过精选机时，我特意调慢了速度，想让更多麦粒过关，可该筛掉的，终究还是留不住。

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一下，我摸着口袋里的钥匙，突然想起去年春天，老赵蹲在田埂上骂娘的样子——他那片地里，杂草比麦苗还密，说是种子里混了草籽。当时他也是这么说的：“没事，长起来再薅。”

夜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灯绳晃了晃。我关了灯，店里顿时陷入黑暗，只有拌种机的铁皮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红色药粉，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