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秋夜,乡村里的夜晚,格外宁静,中秋的月光散在院墙上,家家闭锁的院子里,仅有微弱的光亮,诉说着家有人烟的温暖。而我总算如愿,带妈妈来我家,这一年,我已49岁,她已74岁。</p><p class="ql-block"> 这一夜,一直孝顺的媳妇,帮妈妈洗了澡,又加班洗了衣服,我与妈妈躺在床上,彻夜长聊,半睡半醒,有一句没一句的接话,她有些许的脑梗后遗症,对过往的事情,却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妈妈离开我时,才两三岁。父母离异,她带着大我三岁的姐姐,扬长而去。仅有的几件家具,也被搬空。她迫于无奈,离我远去。自此,懵懂的我跟着盲人的爷爷长大,奶奶总是在我面前说她的不好,或许是想让我恨之入骨,又或者她本来的不满而强加于我,而我只是不言不语。</p><p class="ql-block"> 父亲很快与那个女人,又成了家,生了个妹妹,也只是偶尔回老家看他爹娘,顺便看下我,她们在市里过得风声水起。我,像是被遗忘的一颗小草,裹挟着姑叔给予的怜悯与爱意。没几年,爷爷重病死了,奶奶的凶悍也佝偻了,可嘴巴依然很锋利,却一直捍卫着内向的我。长成毛头小子,变成鲁莽少年,成为无人问津的辍学青年。</p><p class="ql-block"> 此时,父亲又离婚了,接我去了市里同住,想安顿我工作,苦于我对他的生疏,而格格不入。又执意回了农村,这时,我家的邻居,也是妈妈曾经的好闺蜜,怂恿我去看妈妈,犹豫再三,还是鼓足勇气,从舅舅那里打听到妈妈再嫁的地方,而单枪匹马见了十多年未见的她。</p><p class="ql-block"> 妈妈抱着我的头,痛哭一场,像亲戚一样,好酒好菜招待了我,自此,我为了见亲人,每一年都去看望姐与妈。都有了家庭的她们,不便打扰,为了避嫌,我依然话语很少。前途茫然的我,想去当兵,妈妈很是不舍,后来也未遂。</p><p class="ql-block"> 这时,经姑姑的媒人介绍,我与妈妈闺蜜的女儿,就是现在的媳妇,算是青梅竹马,她们念我人长相中正,忠诚老实,不计我家庭的复杂,而结亲。其实,我是那么期待姐姐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最终,还是没有来。</p><p class="ql-block"> 有那么两年,我心寒于她们情感的冷漠,我的岳母却一直开导,妈妈有她的不舍,姐姐有她的无奈。当初,在这个家过得很是委屈心酸,她们的不来,与我无关,与内心的创伤有关。</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成了家,出去打工,节假日,又开始来看她们。看到我有家有孩子,甚是欣慰,眼泪也少了。我开始理解她们,我接纳着这边家人的偏爱,却忽视了她们母女遭受的奚落,奶奶的霸道,父亲的朝三暮四,亲戚的冷眼旁观。我是他们眼里的大孙子,一直逃离的她们,又怎会想再看到我的亲人。</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又重新造了楼房,虽然,没有爹娘的帮衬,但姑叔与岳母一家,给予小家无偿的帮助。我不放过任何与妈妈相见的机会。姥姥家在我们邻村,集市上,只要听说妈妈去看姥姥,我定会跑去,去表达我的爱意。</p><p class="ql-block"> 妈妈更是愧疚,她觉得对我没有养恩,不配得到我的孝顺。可我完全理解她曾经的无奈,为了能见到年幼的我,她执拗要嫁在附近村上,是姥姥的明智,不想卷入过去的漩涡,才狠心将她嫁到,当初骑自行车,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的婆家。</p><p class="ql-block"> 妈妈后面又生了两个妹妹,亲切的叫我"哥哥"。而我,又多了两个亲人,她的丈夫,除了爱喝酒,有些懒散,算是给予她后半生的安稳。妈妈这一生,很是劳碌,铁打一样的身体,干农活,做家务,皆是一把能手。苦于婚姻不幸,80年代,并非女性的觉醒,而是男人的嫌弃而离异。</p><p class="ql-block"> 后来,爸爸退休了,又娶了一个老伴,仅有的那点积蓄也被嚯嚯去了。而我也不能不闻不问,对于一个自私的人,无法评论,责怨也无用。我们靠自己的双手,将一双儿女养大,早两年,他得了癌症。兴许,也不好意思让我带去看病,他自己张罗着治疗,后来,回老家来养老。也许,舍不得耽误我工作,又或许,他不想别人看到狼狈的模样,执意在村边造了两间小房子,奄奄一息时,每天给他送饭,深夜里,听到他疼痛的嘶吼声,却冷漠到没有一丝心疼。</p><p class="ql-block"> 他走了之后,因为遗产的事,与他最后的老伴闹得不可开交。我怕丢人,步步退让,仅有的市区房子也给了对方。我算是完成了养儿防老的一件大事。而母亲的丈夫,也在前一年,因病去世,不想与儿女同住的她,也成了一个孤家又自由的老人。</p><p class="ql-block"> 我们约定好,每一年的过节,都全家出动陪她。我吃着妈妈煮的方便面,是久违的母爱。年老的她,腿脚也不利索了,我也会给她贴春联,打扫卫生,做饭,看似四五十年的隔阂,却在见面时,早已化解。</p><p class="ql-block"> 妈妈总是念叨着我的一双儿女,盼着我的儿子结婚,可以包一个大红包。其实,我的母爱从未消逝,只是不在跟前而已。每次邀请她,来我家里看看,她一直拒绝,可也是我的真心诚意。儿子的强大,是不允许任何人说三道四的,但她们的顾虑,一直都在。</p><p class="ql-block"> 去年,姐姐在妹妹的说服下,悄无声息地来我家里坐了一下,她的眼睛里,满是游离与逃离,对父亲的恨意,童年的阴影,从未因为现在的安稳而消解。我是多么开心地招待,心中最为亲的人,能来我亲手打造的家里。</p><p class="ql-block"> 瓦解的老房子,仿佛可以遮掩她们母女不堪的颠沛流离,稚嫩的我尚未有记忆。这一次,恰逢姐姐家的儿子结婚,我一直做母亲的思想工作,带她去家里看看,她犹豫不决,姐姐也是不同意,还是小妹的劝说。最终才同意,带妈妈回家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去吃酒席。</p><p class="ql-block"> 到家时,天色已晚,妈妈不想看到我这边的姑叔,也是她一生的伤疤。我带她走在院子里的角角落落,昔日她勤恳的身影,也铸造了我的勤奋刻苦。那些陈年旧事,在记忆里挥之不去,这一夜,妈妈拥我入怀。</p><p class="ql-block"> 再躺在一张床上,是45年的跨越,我已从小小幼崽变为银发中年,堂堂男子汉,也无法言说成长里,缺失的父爱与母爱。父亲是不作为的,母亲是被迫无奈的,而我,或许是最为无辜的,又幸得旁系血脉的爱护。姐姐最为命苦,她们都有选择,唯有她,有着被夹裹的命运,剥离着血脉的疼痛而长大。</p><p class="ql-block"> 这一夜,我像个孩子一样,拉拉妈妈满是老茧皱巴的手,躺在妈妈的臂弯里,感受她身上的温度,像是一份一直都在的温暖。所幸,在岁月的长河里,不曾怠慢,带着彼此的爱与牵挂,匍匐前进,远到只能偶尔相见,近到一直深藏于心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11.3 于言(代)杭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