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艺术之城的散漫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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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对佛罗伦萨是一见倾心的。 抵达这座艺术之城时已近傍晚，火车站的黄色砖墙与拱顶，被九月的余晖镀上了一层亮泽。 先前从众人偏爱的威尼斯过来，那份好感或许只能算浅淡的喜欢，在博洛尼亚停留四小时，也不过匆匆瞥了眼那所古老大学的轮廓。可踏入佛罗伦萨的瞬间，心就被牢牢抓住了。街上的建筑透着古朴的典雅，蜿蜒的鹅卵石小巷藏着说不尽的韵味，领主广场的雕像让人目不暇接，阿诺河畔的暮色更是美得让人心颤。它们好像时刻都在提醒你，这里是意大利，这里是佛罗伦萨。 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我已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说到佛罗伦萨，总绕不开徐志摩笔下“翡冷翠”这个更诗意的名字。它是徐志摩根据意大利语“Firenze”音译而来的译名，像块高洁的翡翠，带着几分不可亵玩的疏离。反倒“佛罗伦萨”这个源自英语“Florence”的译名，读起来既有异域的婉转，又藏着花一般的温柔，不知为何，我就是更喜欢“佛罗伦萨”这个英语译名。 佛罗伦萨火车站 　　第二天清晨醒来，窗外正飘着小雨。昨日还是阳光灿烂，今日却换了副阴冷模样。带着几分意外撑起伞走出酒店，雨丝已给地面的鹅卵石镀上一层浅亮的光，倒让这座老城多了份意料之外的柔润。 从酒店到圣母百花大教堂，地图上的路线不算复杂，可雨天路滑，又要绕些曲折的弯路，一手举着手机导航，一手攥着雨伞，走久了难免有些疲乏。其实酒店门口就有公交直达，省时省力，我却偏要选择步行，多年旅行养成的习惯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既然只是匆匆过客，短暂停留便要离开，实在不愿借交通的便利，错过用双脚丈量一座城的机会，哪怕是雨天。 圣母百花大教堂 　　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外观，由色调深浅不一的白、绿、粉红色大理石块铺砌而成，将古典唯美的审美趣味诠释得淋漓尽致，那份高贵气质恰似圣母，“花之圣母”的名号果然不虚。 跟着人群排队进入教堂，内部装饰着多彩马赛克镶嵌的壁画，砖红色的穹顶更是佛罗伦萨的灵魂标志。穹顶内部顶端，乔尔乔·瓦萨里绘制的巨幅壁画《末日审判》气势恢宏，仰头望去，只觉震撼。 教堂旁的哥特式钟楼，被雨水揉得柔和。登上钟楼的露台眺望，整座孕育了无数艺术大师的浪漫古城，都浸在朦胧雨雾里。 这座教堂建筑群由主教堂、钟楼、洗礼堂三部分组成，1296年奠基，1347年因黑死病爆发中断修建。1367年，全民投票决定修建那座举世无双的巨大穹顶。一个世纪后，米开朗基罗为圣彼得大教堂设计的穹顶虽在规模上超越了它，可这份由全城人共同托举的传奇，始终独一无二。 但丁故居 穿过几条小巷，在一条悠长的小巷深处，便是但丁故居。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门脸，一栋狭窄的四层小楼，却藏着文艺复兴的精神密码。 但丁的伟大，不止因《神曲》站上中世纪文学巅峰，更因他是意大利语言的奠基者、欧洲文艺复兴的开拓者。1265年，他生于佛罗伦萨；1301年，因卷入政治斗争被流放。流放期间，佛罗伦萨当局曾说，若他肯付罚金并公开忏悔，便可免死回乡。而这位坚韧的诗人回复：“这种方法不是我返国的路！要是损害了我但丁的名誉，那么我决不再踏上佛罗伦萨的土地！” 此后，他再未回过故乡。1321年，他在拉文纳染上疟疾离世，《神曲》也终稿于此。 领主广场（市政广场） 海神雕像 　　以领主广场为圆心，佛罗伦萨的老街温柔地舒展开来。这里是佛罗伦萨共和国的起源地。若不是雨天，街头艺人的小提琴声该会拨动人心，粘得人挪不开脚步。即便今日雨丝绵绵，仍有不少游客聚在这儿，有人坐在百年石阶上，仿佛能听见岁月里翻涌的温暖；有人轻抚着布满斑驳的墙面，触摸时光的纹路。 领主广场 　　站在广场角落的石柱旁，风裹着雨丝掠过，恍惚间似能看见但丁的身影。他当年或许也曾在这样的雨天驻足，望着广场上的雕塑与建筑，在心底勾勒出翡冷翠的灵魂。 最让我迷恋的，倒不是雨雾中的海神雕像，也不是米开朗基罗《大卫》的复刻品，而是那份浸在骨子里的意大利韵味，略显老旧的房屋，铺着石块的街巷，被鲜花簇拥的餐厅，扎着领结穿西装的侍者……这里既有歌舞升平的热闹，又有古城环绕的沉静，能让人在艺术的光晕里，踏实食尽人间烟火。 乌菲齐美术馆 回廊 《维纳斯的诞生》 　　从广场步行五分钟到乌菲齐美术馆，这里珍藏着波提切利、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等巨匠的画作。馆内光线柔和，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在暖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窗外的雨声成了天然的背景音——此刻再看画中那片海浪，竟与阿诺河的雨波有了几分奇妙的呼应。忽然想起但丁曾在诗中赞美翡冷翠的艺术，眼前这些画作，不正是他当年珍视的“人类智慧的光”？ 展厅外是采光回廊，透过窗户能望见佛罗伦萨的全景。若不是雨天，阳光洒进回廊时，整座美术馆怕都成了一件精美的艺术作品。 维奇奥老桥 　　最后我绕到维奇奥老桥时，雨停了。建于1345年的维奇奥石桥，是佛罗伦萨城中最古老的桥。其前身可追溯至古罗马时期木质桥梁，1333年木桥被洪水损毁后由建筑师塔迪奥·加廸重建为石桥。这里是几百年前但丁初遇贝阿特丽丝的地方，是这个浪漫城市中最浪漫的地方了。 如今，桥上喧嚣无比，除了往来不息的人流外，两边小贩还卖着金银首饰。它们高昂的价格和夺目的光泽，实在有着与这座桥的古朴陈旧气质格格不入的世俗味。我凭栏望向阿诺河，河水的雾气把两岸建筑晕成淡墨画，远处的穹顶与塔楼隐在暮色里，像极了但丁诗中“被雾霭拥抱的城邦”。忽然想起，他被放逐时，曾无数次回望这座桥。如今我踏在他走过的石板上，指尖触到的桥栏还沾着雨水的凉意，那些关于故乡的怅惘，仿佛顺着地面的水痕，悄悄融进了河水里。 暮色渐浓，桥上的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光带。这一刻的翡冷翠，没有晴日的明艳，却把但丁笔下的温柔，都轻轻藏进了雾与灯影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