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之风 山高水长

静静的绿叶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嬴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这就是滇池湖畔著名的昆明大观楼长联，被誉为“海内第一长联”，其作者乃终身布衣的孙髯翁先生。先生祖籍陕西三原，虽非滇人，却将一腔深情倾注于云南的山水之间，更以其笔墨才情，为此地璀璨厚重的历史文化添上了不朽的一笔。对这富有情思的长联，学者叶嘉莹女士有诗盛赞：“眼底茫茫烟水宽，披襟高处共凭栏。长联一百八十字，是配名楼号大观。”

上联以开阔之笔勾勒出高原明珠滇池的万千气象。东西南北，翠岫如屏，三春杨柳、四围香稻、九夏芙蓉……诸般景致，无不宛在画中。这不仅是自然风光的写照，更是孙髯翁胸中丘壑的展现，体现了他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高远情怀。

下联则纵贯古今，以深沉的历史眼光，将云南千年往事一一铺陈。从“汉习楼船”到“元跨革囊”，那些沉浮于时光长河中的兴衰旧事，在他笔下化作一声悠远的叹息。这叹息中，没有文人常有的个人牢骚，而是饱含着对苍生世运的悲悯与洞悉，展现了他超越一己得失的道义担当。

　　文如其人，孙髯翁先生之高义，正在于他将布衣之身，化作了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爱。“引金济滇”的设想和苦心绘就的“盘江水利图说”，是他经世济民之志的实践；而那幅流传千古的长联，则是他不慕荣利、心系苍生之风骨的永恒见证。

　　直至生命终点，先生仍以“古滇名士孙髯翁”自居，并题写了自挽联：“这回来得忙，名心利心，毕竟糊涂到底；此番去甚好，诗债酒债，何曾亏负着谁。”这寥寥数字，道尽了他与云南的血脉相连，也凝结了他一生淡泊名利、潇洒自适的精神气度。其高义清风，穿越数百载光阴，至今仍令后人仰止追怀。“古塚城西留傲骨，名士滇南有布衣。”（王运谦题）站在云南弥勒城西的孙髯翁先生墓前缅怀时，穿越时空的声音又在绵绵回响：先生高义，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