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名驿站

天地不言

身似云踪不系纱，

偶栖宦海即为家。

闲观山色澄心境，

静听松风浣岁华。

竹影移窗香篆杳，

苔痕上阶月痕斜。

忽闻古寺钟声起，

我与青峰共落霞。

《浮名禅》（题记）

　　

曾几何时，那一声声“领导”的称谓，也令我恍惚过。可久而久之，便品出了其中的空洞。那一声呼唤，如风拂过，转瞬即逝。有人喊它，是场面上的客套，浮于唇齿；有人唤它，是流程里的任务，冰冷机械。那热络的表象之下，是一片精神的荒芜。真正愿意停下脚步，听我肺腑之言的，寥寥无几。恍然间，我发觉自己并非什么掌舵者，不过是这漫长官道上一座平凡的驿站。

既是驿站，便注定了是过渡与短暂。人们来了，带着仆仆风尘，或歇脚讨水，水尽便走；或焦灼问路，得了指点，旋即奔赴下一程。更有那马蹄声碎的，从我门前掠过，连一个回眸也吝于给予。我能提供的，不过是檐下三尺的遮蔽与一盏温茶的暖意。这暖意终究微薄，能暂解行路的饥渴，却无论如何，点不燃旁人心中那团属于自己的火焰。

于是，这驿站的日常，便成了一出出默然的戏。公文与会议是锣鼓家伙，原则与指示是唱词。我也在台上点头、挥手、皱眉，一举一动，仿佛真能牵动些什么。台下看客的眼神，却分明写着疏离与计算。戏演久了，自己也难辨真假。可戏终要散，幕落人走，留下的只是一个卸了妆的、疲惫的自己，与那空荡荡的“领导”二字，以及一颗在寂静中愈发清醒而微凉的心。这热闹，薄得像秋日清晨河面上起的一层纱，太阳一出，便无影无踪，连湿意都留不下。

这真是一场大梦。梦中，曾有指点江山的幻象，有被人群簇拥的错觉。醒后，窗外仍是那片天，身边却再无喧嚷，只听见自己一步一步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庭院里回响，伴着一地无人拾取的沉默。这沉默，比任何喧嚣都更具分量。

如今，梦已醒。我不再渴望被看见，也不再执着于那一声称呼。人生如海，苍茫无际，我辈不过是其中一滴水，沉浮起落，何尝真由得自己？ 风来时，便被推上浪尖；风止时，便复归于平静。能守住的，或许只是在作为“驿站”时，给予那一点点不失体面与善意的“温度”，而后，静看人来人往，世态炎凉。

这浮名一场，这世情如纱，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场梦。 梦醒了，路，还是要自己走的。那驿站里的熙攘，终究是别人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