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桃绿芭蕉

张非飞

说诗话词之27

红樱桃绿芭蕉

最近读宋词，被一首小词惊艳到了，它就是南宋末年词人蒋捷的《一剪梅.舟过吴江》。

一片春愁待酒浇，

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渡与泰娘桥，

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时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 注释与解说

总的来说，全词词句通俗易懂。由于年代远久，我们对古代人的生活陌生，有两句需要解释一下：

“秋娘渡与泰娘桥”，这里是说船行的路线，经过的地方。秋娘，在白居易的《琵琶行》里见过:"妆成每被秋娘妒"。泰娘，估计也应该是教坊里歌伎的名字。文人附庸风雅，用歌伎的名字作地名。当年也是繁华的码头，青楼瓦肆，红袖招招，酒旗飘飘，可如今已是风雨飘摇。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在鼓瑟吹笙之前，先要定调。“红袖添香”、“焚香沐浴”，烧一种心字形状的香，或是一种心字形状的香炉。

二 景物与情感

作者蒋捷是南宋末年人 ，他写这首词时，已经是或即将是前朝遗民 ，所以开篇第一句便用“愁”字领起：“一片春愁待酒浇”，可谁都知道“举杯浇愁愁更愁”。“江上舟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类似的话，在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中读到过，“舟摇摇以轻颺，风飘飘而吹衣“。陶潜那是解脱了、放下了的轻松，高兴啊！而蒋捷的飘飘摇摇是愁啊，既有个人身世遭际之痛，又饱含家国巨变之悲。“飘飘萧萧摇摇”既是写自然风雨，又是说政治风云变化，两个“又”字显得是多么无奈！情存于字里行间，情融于动态景物之中。

下阕应该是虚写，从“何日归家洗客袍”可见他还没有回到家，他在家里演奏笙箫、添香夜读是他灵魂的时空穿越，与他舟车劳顿、羁旅凄苦相对照的是家的安定、和谐、温馨。词的最后三句是传颂古今的名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是用以证明“时光容易把人抛”的：才红了院墙边的樱桃，院内的芭蕉又铺开了宽大的绿叶，时间过得真快啊，为什么不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光飞逝的感叹，生命短暂的焦虑是抽象的，将它赋予在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红樱桃、绿芭蕉上，给人的的印象更深刻。而且有红有绿，更有色彩美。李白的“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是这么干的；贺铸的”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也是这么干的。用烟草、飞絮、梅雨、浮云、落日、樱桃、芭蕉这些可知可感的具体形象的事物，去表达闲愁、焦虑、情意这些抽象的情感，情景交融在一起。

三 结构与音韵

这首小词除了红樱桃绿芭蕉的色彩美之外，还具有结构美与音韵美。

全词六十个字，每十五个字（一个七字句，两个四字句）构成一个意境：酒与愁、风和雨、笙与香、樱和蕉。句式整齐，排列有序，结构精美。虽然是词牌规定了词的句数、每句的字数，但在老规矩之内，蒋捷又有创新：江上、搂上，风又、雨又，银字、心字，红了、绿了。词牌没有规定在这些句子中必须用同一的字，“上、又、 字、了”，这些单音节词在两句中，在同一位置反复出现，也是一种叠用 ，有一种回环往复的美。

蒋捷的这首《一剪梅》一共12句，句句都押韵，而且还是押同一的韵：浇、摇、招、桥、飘、萧、袍、调、烧、抛、桃、蕉。虽然词牌对押韵有一定的要求，但并不要求句句押韵、一韵到底。这是蒋捷的创新，这样读来就琅琅上口，容易记诵，更具有音乐美。

2025.11.03

附录：

为帮助理解蒋捷这首词的结构、音韵特点，将李清照的《一剪梅》摘录于下。（无意比较高下）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