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靖边疆”“安定边防” ——探访陕北36座古堡靖边营堡(三) 原创:任可《走长城》第二百四十八站

任可

靖边营城这种四城连环布局被人称之为“连环四城屹为重障”。它主要受地形影响,城墙的形状随山势而走。靖边营城址选在两条河流的交汇之处,城墙首先受到河流的走向限制,而将西城墙选在地势较高的山上,山梁的走势又决定了城墙的走向。再加上城堡多次扩建,城堡的面积不断增加,导致城堡的平面形状成为不规则形的城套城的结构。城套城空间结构是城堡四角中的一角相互交叠而形成的环环相扣的布局。它的特点是指借助两城或多城紧密结合增强防御能力。增强防御层次外,还可以诱敌深入,以逸待劳。 连环四城的形态,使靖边营堡固若金汤。形成这种防守态势的原因主要是地理形胜及边外民族部落情况决定的。《延绥镇志》记载,“靖边营北至大边一里”(今测靖边营北至大边3.75千米)。而边外不远处就是游牧民族毡房,“边外寇路把鸡店、大窑畔二处,俱有水泉,大虏驻营之地。”这两处驻地都与长城不远。“边外把鸡店至边一百里。大窑畔至边三十里。”试想,这么近的距离对游牧铁骑来说,一个时晨就到。所以侵扰抢掠是常有的事。 为了保障边疆的安全,《延绥镇志》中记载了明时成化十一年,靖边营设游击、外委、把总各1名,军兵2537名,马骡920匹。设操守、坐堡、守备各 1名,守瞭巡防大边长“四十五里”,墩台32座。甚至到了清康熙年间还有驻军,驻马步兵共203名,设游击、千总各 1名。光绪二十五年,靖边县五营堡驻有马步守兵143名。 既是城池坚固,兵强马壮,也不能震慑他们的侵犯和骚扰。据《读史方舆纪要》载:“嘉靖二十五年,寇自宁塞营入犯延庆诸城镇。督臣曾铣遣将击却之”。这场战役中,副总兵李琦与游击龙登、葛宇等曾在靖边营一带与敌遭遇并接战,被围后援军至而敌解围,堡城无恙。 在小的侵扰方面,据中国长城志文献中为达贼声息事中所载:“嘉靖四年。。。。本年六月十四日辰时,据军人王志会瞭见达贼六十余骑, 到本墩边外扎立。职督官军驰至墩涧,贼从墩北迎敌前来,督令官军一齐向前射打,其贼遁退去讫,收获达箭二十枝”。 又记载:“据威远山墩夜不收赵川关报:六月二十二日寅时,轮该军人杨守爱、吴思玉前去迤东爪问火炮,行至赵官人涧,忽遇箭杆梁山(渠)[梁]藏伏达贼,前来将杨守爱等扑捉过壕。本职当领官军一百五十员名,与同按伏奇兵营千总指挥桑林等官军六百员名,驰至井涧岔,迎遇夜不收倪仲良报:贼一十余骑过壕扑捉墩军北去。本职等回兵防守。” 站在靖边营堡的残垣之上,风正掠过毛乌素沙漠的南缘,带着沙粒的粗糙,擦过夯土城墙的裂痕。那些被岁月啃噬得斑驳的墙皮,还留着明代工匠夯筑的纹理——每一层黄土里,都藏着景泰四年筑城时的汗水,藏着隆庆年间增修时的凿痕,藏着万历九年砖砌垛口时的叮当。 俯身触摸城墙的缺口,指尖能触到一种坚硬的凉。这凉,或许是当年戍卒倚墙望北时的体温,是烽火台上举燧者冻裂的手留下的余温,是深夜巡堡的甲士铠甲与砖石碰撞的冷响。他们该是怎样的人?是《延绥镇志》里记载的“军丁二千二百五十五名”中的一个,或许来自江南,或许生于陕北,却都在这“北距大边五里”的孤堡里,把乡愁夯进了城墙,把性命系在了墩台的狼烟上。 向北望,想象三十里外的大窑变、百里外的把鸡店——那些“有水泉、可驻营”的边外要地,当年该是斥候策马往返的轨迹。红柳河口的风,是否还带着蒙古骑兵踏过的尘嚣?饮马沟的河床里,是否还埋着断箭与马蹄铁?曾铣遣将驰援的路径上,如今只剩牧羊人踩出的小径,而“石宝儿涧”“马虎峪”这些地名,早已从军事地图上的防御节点,变成了老乡口中“那边沟里”的模糊指向。 城中央那截残存的敌楼基座,该是当年指挥者瞭望的所在。他或许曾在此铺开舆图,指尖划过“芍药梁”“巡检司”的标注,计算着从镇靖堡到滩泥子涧的驰援时辰。而今,舆图早已朽烂,烽火台的夯土成了牛羊蹭痒的依靠,只有风掠过沟壑的声音,还像极了当年的号角——只是那号角里,再无“入犯”的急报,只剩岁月的悠长回声。 离开时,夕阳正把城墙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远处的长城烽燧连成一线。忽然明白,这座从未被攻破的营堡,真正的“不破”,从不是砖石的坚硬,而是那些戍卒在风沙里站成的脊梁。他们没留下姓名,只把“靖边”二字,刻进了这片土地的记忆里。如今山河安宁,再无烽烟,或许正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风还在吹,带着沙粒,也带着历史的余温。转身时,仿佛听见夯土深处传来一声叹息——不是悲凉,是释然。 2024年10月23日于靖边营堡<br> 何继荣,中国长城学会会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会员,中国《长城研学旅游指导师评价》和《长城国际研学基地(营地)评价》评审员。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吴忠市作家协会理事,著有《宁夏长城访古》、《山西长城访古》等系列专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