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与天鹅

流萤慕竹

他在苇叶的阴影下低鸣，

声音潮湿，像一粒尚未萌芽的梦。

他熟悉泥的气息，

也熟悉雨滴在荷叶上的脉搏。

他的一生不过是一方浅水，

一场不被人记起的绿波涟漪。

但他仍在夜里仰望，

仰望那雪白的幻象——

在湖心浮动的光。

她从晨雾里而来，

羽翼拖着黎明的银线。

她是水的诗行，是风的节拍，

是天空垂下的一滴祈祷。

她的眼里有深湖的静，

有一种生来就懂得的优雅。

当她俯身饮水，

她看见了那双仰望的眼。

他第一次不再呱鸣，

只敢在心底轻轻回响：

“原来，光也能听见我的呼吸。”

他学着让自己变得安静，

怕惊动她的羽毛，

怕自己的泥点溅上她的梦。

她却微笑着靠近，

那一笑，像风抚过夏夜的露，

不染尘，却让整个湖都颤抖。

他们开始对话——

用涟漪，用心跳，用相互靠近的呼吸。

她教他仰望的意义，

他教她倾听的方式。

她说：“天空太空旷，孤独会回音。”

他说：“那就借我一片羽毛，我为你唱歌。”

于是他唱，

唱出泥与光相遇的旋律，

唱出生命的界限如何在爱里模糊。

可是季节不会怜悯。

秋风来了，芦花白了，

湖水收紧了它的呼吸。

她要南飞，他不能离岸。

告别的那天，

她在他头顶旋转，

羽翼掀起一阵温柔的浪。

他说：“等我梦见天空，

你就回来。”

从此，

在每一个有雾的黎明，

湖面总会响起微弱的歌声，

像是谁在用余温祈求重逢。

而天边偶尔闪过的白影，

是否真的是她——

无人能说。

只有风知道，

那是一场跨越种类的爱，

一场落入人间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