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月影.虫鸣

Ellen

四下里静得很，只有夏夜的虫鸣，细细碎碎的，像是从远远的草丛深处，又像是从水畔的芦苇丛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织成一片清幽的网，轻轻地笼着这水、这月。那声音并不闹，反倒衬得这夜愈发地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能听见那水波儿舔着岸边青石的、极轻柔的声响。

我的眼光，便不由得被那水中央的一点亮色牵了去。那是一弯月牙儿的倒影，清清瘦瘦的，并不圆满，却有着说不出的风致。它静静地睡在水底，随着那几乎看不见的微波，轻轻地、梦一般地摇曳着。水面上，便起了粼粼的波光了，是那种碎碎的、像谁不经意间撒下的一把金箔，又像是夏夜流萤聚在一处，闪着些冷然的、捉摸不定的亮。那水中的月，便被这光扰着了，边缘晕开一点点，朦朦胧胧的，像美人隔着一层薄薄的泪眼看世界，美得有些教人心疼。

正凝神间，一片落叶，也不知是岸旁哪棵老树的，悠悠地、打着旋儿，飘了下来。它仿佛并不急着落下，只是在空中略作盘桓，便轻轻地、几乎是带着几分羞怯地，贴在了水面上。这一下，那平滑如镜的水面便被划破了，荡开一圈极淡极柔的涟漪。那叶子，像一尾小小的、失了方向的舟，便这么不偏不倚地，向着那水中的月牙，缓缓地、悠悠地漂了过去。

我的心，似乎也跟着它一起漂着了。眼看着那黝黑的小小的影，慢慢地触着了月牙儿那晕开的、柔和的光边，然后，一点一点地，从那光里横渡了过去。它划过的时候，水底的月影便轻轻地颤动着，碎成了一片流动的银；那叶，却浑然不觉，只是顺着那看不见的水流，从容地、安静地，将那片完整的、清亮的光，悄然分成了两半。这过程是那样地轻，那样地柔，没有一丝声响，仿佛只是一个无声的梦里的景象。

等到叶子终于悠悠地漂远了，那水波也渐渐地平复下来，碎开的月影又重新慢慢地聚拢，拼合，终于又成了一弯清瘦的、含着梦一般光华的月牙，静静地卧在水底。好像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只有那虫鸣，依旧细细地、幽幽地响着，陪着这水，这月，这无边的、清寂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