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南印记——1

水淅

黔东南藏着许多神秘古朴的寨子。车到肇兴，还未细看那鳞次栉比的青瓦木楼，一阵清越的芦笙便随风飘来，伴着欢腾的鼓点，将我们引了过去。溪畔广场上，一群侗家姑娘、小伙正载歌载舞。姑娘们发髻高绾，满身的银饰随着舞步叮当作响，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流动着一片斑斓的光晕。小伙们蓝靛为底的衣裳格外醒目，他们吹着芦笙，身子随着节奏有力地摆动，带着山野特有的朴拙与奔放。

不觉间，我也被那蓬勃的欢愉卷了进去，跟着轻轻摇摆，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几位姑娘笑着拥上前来，手捧盛满米酒的碗盏，邀我坐在一条长凳上。她们排成一列，手中的酒壶从高到低，次第倾泻，清亮的酒液恰似一道“高山流水”，直落入我唇边的碗中。清亮的歌声响起，糯米酒缓缓入口，温温的甜，带着米粒发酵后特有的醇厚，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股暖意便漫到了四肢百骸。耳边的歌声，连同那糯米酒的醇香，就这样融进了侗寨的风里。

带着微醺漫步寨中，吊脚木楼依山而立，层层叠叠，宛若活着的木建筑博物馆。它们像一群穿着赭色衣衫的老人，安静地守在山谷的小河两旁。走在青石板路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又好闻的气味——是陈年杉木淡淡的腐香，是新晾的蓝靛布匹的气息，是植物染料的清香。在这里，一切都慢了下来，让人得以细细打量这片建筑群。

目光所及，一座高大的鼓楼静静矗立。杉木层层叠起的飞檐如羽翼轻展，中心四根立柱微有倾斜——这便是“歪脚”结构，侗族文化精神与实用智慧的双重象征。这精妙的设计，是侗族工匠对山区气候的精准应对，既提升了鼓楼的抗风抗震能力，又体现了先民“顺势而为、因地制宜”的生存哲学。高耸的鼓楼不仅是建筑技艺的结晶，更是族人议事、聚会的精神舞台，承载着“聚族而居、同心聚力”的文化内涵。

午后转往堂安侗寨梯田，漫山遍野的稻浪与褐色的木楼交相辉映，织就一场视觉的盛宴。稻谷熟了，整个山谷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

几位老人坐在高高的鼓楼下议事，后来才知，他们正在商讨一周后的芦笙比赛——是侗寨的传统盛事，也是庆祝丰收的节日。身旁传来侗族歌手的乡音，那旋律，那节奏，宛如天籁，在山谷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