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金秋赏菊时

笑看人生

岁岁菊黄，岁岁相逢。一年一度的江滩菊展如期启幕，昨日便约了老阮、老何、老钟三位好友同往。从永清门步入江滩，人潮便裹着菊香扑面而来，目之所及皆是五彩斑斓的盛景——朵朵菊花绽得热烈，在能工巧匠的排布下，或疏或密、错落有致，看得人心生欢喜。更妙的是那些用花草复刻的江城地标：黄鹤楼的飞檐翘角、巴公房子的复古轮廓、知音号游轮的甲板线条，皆栩栩如生，仿佛将半座江城的风情都凝在了这片菊海之中。

紫色的花浪在风中轻轻起伏，像一条通往秋日深处的小径。我们沿着花道慢慢走，谁也不急着往前，只任脚步被香气牵着走。远处那“武汉江滩”四个红字立在木架上，像是为这场秋日之约盖下的印章。人群里有举着手机拍照的，有牵着孩子驻足观赏的，还有情侣依偎着穿过花拱门，笑声藏在花瓣间。我们也忍不住停下，对着那片紫海拍了几张，老钟还学着年轻人比了个“V”，逗得大家直笑。

后来在那块写着“武汉江滩”的木结构前，我们站成一排合影。老何特意整了整衣服，老阮把背挺得笔直，老钟悄悄往后缩了半步——可还是被老阮一把拉回来：“都一把年纪了，还躲啥镜头！”快门按下那一刻，阴云恰好裂开一道缝，光落下来，照在我们花白的头发上，也照在眼角的皱纹里。那一瞬，仿佛不是我们在拍照片，而是时光悄悄按下快门，把此刻的轻松与笑意，妥帖地收进了记忆的相册。

她们三位穿红外套从林间小道走来，步履轻快，笑声清亮。她们的身影映在满地落叶上，像三团跳动的火苗。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颜色真衬秋天，也衬人。

一朵红菊在风里微微摇曳，细长的花瓣像火苗般向外伸展，中心深红渐变至边缘的亮红，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我蹲下来看它，忽然觉得这花像极了我们——年岁渐长，却依旧努力绽出最热烈的模样。它不争春，不抢夏，只在这秋深时节，静静燃烧自己。老钟走过来，也盯着看了会儿，轻声说：“你看它，风吹也不倒，霜打也不蔫，多像咱这帮老家伙。”

正说着，一只蜜蜂落在旁边一朵黄红相间的花上，毛茸茸的身子沾满了花粉，忙得顾不上我们这些“旁观者”。它在花心钻来钻去，像在执行某种神圣使命。老董掏出手机想拍，手一抖，蜜蜂“嗡”地飞走了。他叹口气：“连蜜蜂都比我们利索。”我们又笑作一团。这秋日的花海里，连一只小虫都活得热气腾腾，我们又怎能不珍惜这步履尚稳的时光？

转过一处花丛，两只白鹤雕像忽然跃入眼帘。一只它昂首向天，似欲鸣叫，又似在展翅欲飞，另一只则眺望着滔滔东逝的长江水。四周簇拥着黄的、红的菊花，像是为它铺就的云霞。我们都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老阮喃喃道：“鹤啊，是长寿的象征。”老钟接道：“可它抬头看天的样子，倒不像是只求长寿，更像是在等风来。”我望着那伸展的颈项，忽然懂了——活得久固然好，但更要活得有劲头，有方向，哪怕年过花甲，心里也该养着一只欲飞的鹤。

一堵紫墙前，一朵深红的菊花开得格外饱满，层层叠叠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墙上的拱形装饰像一扇通往旧时光的门，而那朵花，便是守门的信使。我让老阮站近些，替他拍了张侧影。他起初嫌自己脸垮腰粗，可当我把照片递过去，他盯着看了许久，忽然说：“你看，我眼角的纹路，像不像菊花瓣？”我们都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是啊，岁月雕琢的何止是花？也把我们的脸，刻成了另一种绽放。

大片的紫菊在坡上铺开，与远处的粉菊连成一片花海，人在其中，像被温柔地包裹着。我们走得慢了，却谁也不提回去。老何翻出前几年的照片，指着画面里的我们说：“你看，当年还能一口气走到江边，现在走五小时就腿软。”老阮笑他：“可咱们现在笑得比当年响。”是啊，孩子们成家了，孙子孙女会叫爷爷奶奶了，生活像这菊展，一年比一年更丰盛。腿脚会累，但心是轻的。

我们最终在一片粉紫交织的花海前停下。人影在远处晃动，有的拍照，有的静立，像在与秋天对话。我们没再往前，就站在那儿，静静看了一会儿。老钟忽然说：“明年，咱们还来。”“当然来，”老何接道，“说不定还能看到孙子推着婴儿车看菊展。”我笑着点头，没说话。风拂过花尖，送来最后一缕菊香，像一句温柔的约定——岁岁菊黄，岁岁相逢，只要走得动，这秋日的盛宴，我们就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