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梁亭堰》

杨柳岸边

《神秘梁亭堰》

广水余店镇之南，有个村子名叫金盘寨。村西袁家塆，有一口深不可测、暗藏玄机的大堰。每日清晨，旭日初升，堰心深处便隐现奇景：一根三丈余长、粗如碗口的横梁，色泽如金虹贯日，又如新漆桐油；远望似神龙潜渊，蓄势欲飞；亦如金梁横陈，默然无声。此堰名叫屋梁堰，又称梁亭堰。其名由来，源于一段惊心动魄的古老传奇。

相传很久以前，袁家塆仅有数户人家，却是山明水秀、安宁祥和的世外桃源。此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乡民安居乐业，日子怡然自得。

不料有一夜，天地骤变，祸从天降！但见狂风怒号，声若奔龙；飞沙走石，遮星蔽月；闪电裂空，惊雷撼地；暴雨倾盆，仿若天河倒泻。狂风所至，茅屋尽毁，树木连根拔起。一夜之间，四下狼藉。次日天明，风停雨歇。乡民惊奇地发现，塆东缓坡出现一个巨坑，幽深莫测，寒气逼人。

数月后，一位自称余中仙的外乡客商来到此地。此人面如冠玉，举止从容，自称经商多年，略有积蓄，厌倦了四处漂泊。见此地山清水秀，顿生归隐之心，便提出欲购地建屋。塆里人见其谈吐文雅，不似奸恶之人，感其心诚，便爽快答应。

谁知余中仙千挑万选，偏偏看中深坑旁边那块地皮。他行事颇为怪异，先在大坑周围筑起高墙，并在墙基竖起厚实松板，方才平整土地，大兴土木。不多时，一座砖厚瓦重、气派非凡的深宅大院拔地而起。更为奇特的是正厅那根主梁——那是余中仙亲自进山寻得的千年梧桐，其色如金，木质坚沉，非同寻常。余中仙雇请塆中孤女李娥料理家务，自此深居简出，与塆人相安无事。

李娥眉清目秀，端庄清雅，心思玲珑，勤劳善良。父母早逝，她与十二岁幼弟相依为命。为葬双亲，她曾向余中仙借钱，后无力偿还，经塆中长者说情，答应她帮佣三年抵债，余家负责姐弟衣食。她每日洒扫、浆洗、挑水做饭，弟弟偶能帮手，日子清苦却也安稳。余中仙对姐弟看似照顾，常受塆人赞许。

如此过了数月，怪事接连发生！每到夜半子时，塆中无端刮起阴风，凄厉呜咽，穿堂过户。风过之后，圈中鸡鸭猪羊不翼而飞。更为惊悚的是，有几个睡在自家床上的十来岁孩童，也在怪风后凭空消失！塆人心惶惶，疑惧丛生，即便是青壮男子，大白日也不敢独自远行。

时日一久，李娥察觉东家形迹可疑。白日里，他多是关门睡觉或看书，极少出门。可夜幕降临，便去集市吃酒，深夜方归，风雨无阻。回来后，必叫李娥在其卧房大澡盆中注满温水，闭门沐浴，寒暑不停。更令李娥不安的是，东家卧房里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那根珍贵的梁木上，更添了几道深深的牙印。

塆中人畜接连丢失，李娥忧心如焚，对余中仙昼伏夜出之举疑云日甚。想到失踪的乡邻和幼弟，终是下定决心要查明真相。一日傍晚，趁其沐浴，李娥强忍恐惧和羞怯，溜到门外，自门缝向里偷看。这一看，直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房中哪有余中仙的影子？只见一条通体乌黑、水桶粗细的巨蟒盘在地面，正张着血盆大口，“噗噗”吐出鸡鸭猪羊的森森白骨！吐毕，巨蟒滑入澡盆，庞大蛇身没入水中，随即昂起斗大头颅，蛇口一张，牢牢咬住那根梧桐木主梁！刹时间，梁身微光流转，蟒身乌鳞也随之忽明忽暗。

李娥冷汗湿背，悄悄退回自己房间，一夜未眠。她终于明白：原来，先前那场狂风暴雨并非天灾，而是这妖物蜕皮所致！塆里失踪的人畜和孩子，都是被它吃了，这家伙竟是修炼成精的蟒蛇。它选在此地，就是要借袁家塆的人间烟火掩盖妖气，同时吸收山水灵气助其修炼。

不过，这般修炼虽进展迅猛，却有个致命弱点：修炼越深，蜕皮就越发频繁。每次蜕皮时，妖身最为脆弱，需温水缓解痛苦，还要咬住灵木，吸其精气才能安然度过。念及至此，李娥又惧又怒，决意除此祸害。她想起老人说过，妖物蜕皮时最为虚弱，也最怕至阳至烈之物。

次日黄昏，余中仙面色苍白，脚步略显虚浮地出门。李娥知道机会来了，这是它又将蜕皮的征兆！她急忙叫来弟弟，塞给他一根擀面杖和一个铜盆，低声嘱咐：“快去屋后园子里藏好！若是听到姐姐喊‘捉妖怪’，你就使劲敲盆，大声呼喊救命！千万记住！”弟弟见姐姐神色凝重，连忙依言躲了起来。

李娥跑进厨房，烧起旺火，不仅将三大锅水烧得滚开，还把先前准备的一包雄黄倒入锅中。随后，她把开水倒入大澡盆，又熬了一盆猪油浇在沸水上面。油花漫开，顿时封住热气，掩去雄黄气味，水面望去与寻常温水无异。

深夜，余中仙踉跄着回来，径直进了卧房。李娥心跳如鼓，看准时机，飞快紧锁房门，又将大门反锁。她紧贴门板，屏息静听。

房中片刻沉寂，随即爆发出惊天惨嚎！那声音凄厉逼人，混杂着蟒蛇嘶鸣与人声！紧接着，狂风在密闭屋内骤然卷起，如困兽怒啸！门窗遭到无形巨力猛撞，“砰砰”巨响，瓦片碎裂纷飞，整座房屋剧烈摇晃，像要崩塌！李娥知计已成，用尽平生力气向黑夜嘶喊：“捉妖怪啊！快来捉妖怪哪！”

“当！当当当！”园中顿时响起急促震耳的铜盆声，弟弟稚嫩而惊慌的呼救声撕裂夜空：“妖怪！屋里有妖怪！救命啊！快来人啊！”

喊声、盆声如平地惊雷，震破了袁家塆的死寂。十几个惊醒的青壮汉子，抄起钉耙、锄头、扁担，火速赶来。李娥面无血色，强自镇定，指着紧闭的大门，三言两语便道出房中巨蟒精的真相。众人听罢又惊又怒，举起家伙便要破门而入。李娥急忙拦阻：“各位叔伯兄弟且慢！妖怪正在垂死挣扎，异常凶猛，此时闯入太过危险！待它力竭再动手不迟！”

众人强忍怒火与恐惧，紧握武器围住房屋。只听屋内撞击声、嘶叫声由狂转弱，终至无声。

几位胆大汉子交换眼色，合力撞开房门，高举火把谨慎踏入。眼前景象令人头皮发麻：房内一片狼藉，澡盆碎裂满地，地板掀开一个巨大窟窿。一条两丈多长、水桶粗细的乌黑巨蟒，上半身钻入洞中数尺，下半身僵直瘫在洞外，鳞片焦黑曲卷，部分已经翘起，色泽灰败，正是将要蜕皮的征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煳与雄黄混杂的腥臭，显然巨蟒已被雄黄沸油活活烫死！

塆民用钉耙死死钩住蟒身，齐声发力，将它拖出地洞。有人举着火把，战战兢兢下洞探查。火光映照下，洞底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地底是个阴森恐怖的魔窟！满地白骨，既有牲畜残骸，更有大人与孩童的骸骨！

真相至此大白！那晚树倒坑现，正是黑蟒精蜕皮掘窟所致！塆中失踪的人畜，尽皆葬身此窟！愤怒的塆民挥起刀斧，将蟒尸锉骨扬灰抛回洞底。为永绝后患，运来土石堆积如山，将妖穴彻底填平，永镇地底。据说，其骨灰飘落之处，至今蚊蝇不生。

袁家塆最终恢复往日的祥和安宁。塆人感念李娥智勇双全、舍身除妖之恩，将蛇妖所建宅院及基业尽数赠予姐弟。在拆除凶宅时，众人见那根梧桐木主梁，虽经蛇妖啃咬、水火煎熬，却完好如初，颜色反而更显金黄润泽，被众人视作灵物。商议之后，未敢轻用，又恭敬安置于填平的妖穴之上，作为镇物。

次年盛夏，天降大雨，积水成堰，便是今日的梁亭堰。自那时起，每到晨光初露，金辉洒落水面，堰塘深处便出现玄妙奇观：一根碗口粗细的巨梁若隐若现，色泽灿若金虹，又如神龙在渊，蓄势待飞。这便是“屋梁堰”或“梁亭堰”的由来。

岁月流转，梁亭堰成为当地一景，玄妙之处更添神秘。逢大旱之年，堰水干涸，深藏堰中的粗壮屋梁便清晰可见。一头深嵌西山岩缝，一头悬空。其长几许？历经几多风雨？竟能千年不腐，实在令人费解。更奇的是，只要此梁放平，西边岩缝中便有山泉汩汩涌出，旱涝不绝，泉水清冽；倘若屋梁稍有异动或下沉，奔涌的泉水立时断流，点滴无存，如遭锁喉。这般“梁平泉涌，梁沉泉断”的异象，正是镇妖金梁与地脉灵气相通之故，为此地平添玄妙，令梁亭堰的传说更加扑朔迷离，引人遐想。

讲述人（按出生年月排序）：

甘成美，女，1930年11月出生，余店镇金盘村大袁关人。

夏增国，男，1931年10月出生，余店镇金盘村大袁关人。

杨长顺，男（1932.10–2012.3），金盘村杨家店人，生前系原余店合作中学（今余店镇中心小学）副校长。

杨长训，男，1933年3月出生，余店镇金盘村吕家冲人。

杨春高，男，1937年11月出生，余店镇金盘村吕家冲人。

张发友，男，1954年9月生，余店金盘吕家冲人。

程天明，男，1956年11月出生，余店镇金盘村付关人。

闵运兰，女，1968年7月生，余店金盘杨关人。

袁守亮，男，1964年12月生，余店金盘小徐关人。

吴英，女，1976年8月生，余店金盘杨家店人。

整理人：

杨德平（笔名杨柳岸边），湖北省作协会员，随州市作协副秘书长，广水市作协副主席、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