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2017 年，我花 10 美元购买了一款正在打折的游戏《空洞骑士》（Hollow Knight）。当时看简介是澳大利亚一个独立制作组只有寥寥几人开发的，所以只是随手买了并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一拿起就再也没放下，整个游戏像是打开了一个闻所未闻却又似曾相识的世界。这是一个以虫子为主角的游戏，主角是一只黑暗中沉默挣扎的面具虫，卑微但倔强，渺小却向前。随着游戏内容推进，空洞骑士逐渐揭开了它命运背后的故事，原来它不能落俗的背负着拯救虫子世界的沉重使命。这个虫子世界里有形形色色的NPC虫子，有的贪婪，有的睿智，有的逃避，也有像大黄蜂这样陪伴空洞骑士一路前行的伙伴。游戏对这些虫子的刻画像极了世间诸人，生而为虫，死亦为虫。</div><div><br></div><div>连我女儿们也极爱看我玩《空洞骑士》，她们甚至比我还熟悉里面的角色。不过比游戏本身更吸引她们的是音乐，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小团队竟能做出汉斯·季默水准的配乐。以至于之后好几年，我开车时如果不知道听什么，女儿还会提议放《空洞骑士》原声碟做BGM。尤其是《泪之城》（City of Tears），配上游戏画面的观感，雨滴敲落在虫子们建造的城市中，一切即荒谬又冷清，琴音仿佛从水雾中飘来，任何时候听都能触动我们。也许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泪城里。</div> <div>《空洞骑士》大火后，那个小制作组“樱桃团队”（Team Cherry）想必赚得盆满钵满，当年就宣布了续作《丝之歌》（Silk Song），主角是空洞骑士同父异母的伙伴大黄蜂。名字叫大黄蜂，其实是只蜘蛛。之后每年，我女儿都会问《丝之歌》发布了没有，而每年我们只能听到一些挤牙膏般的消息。直到等得望眼欲穿几乎放弃的时候，今年樱桃团队毫无预兆地发布了《丝之歌》。整整八年过去了，这次我毫不犹豫地原价 20 美元购入。加上 2017 年那 10 美元，在这个通货膨胀的年代，也不过是两张电影票的价钱。</div><div><br></div><div>30 美元带来了游戏的快乐，但其中更多是悲伤的故事。因为纵观《空洞骑士》与《丝之歌》，即便在最好的结局里，也仍是一个贯穿悲剧的故事。樱桃团队或许找到了打动玩家的秘方，将《丝之歌》的悲情程度升华到了新的高度。接近一百个小时通关并体验所有结局后，回想种种令人唏嘘的场景，下面这五个堪称经典。</div><div><br></div>Top 5：机枢舞者 <div>机枢舞者是一对机械螳螂，上满发条后，他们便在舞台上表演优雅的华尔兹，这也是游戏中最具观赏性的场景之一，甚至让人忘了与他们战斗。双舞者中总有一个会先倒下，但另一个仍会继续舞步，尽管怀中已没有伴侣。此时它已失去对抗主角的能力，舞蹈更像是在完成对伴侣的约定。我想大多数人到这里都会放弃攻击残存的舞者，可即便如此，它还是会很快倒下。在黄泉路上与伴侣重逢，谁说机械的铁壳之下没有柔情。</div><div><br>* 机枢舞者是一对雄性螳螂，所以这里可能描述的是一个BL故事，不过这也更加真实：因为雌性螳螂会吃掉伴侣，或许就没有这样坚定的深情。</div> Top 4：蜗牛萨满一家 <div>蜗牛在《空洞骑士》系列中的设定一直是神秘的巫师。这一家三口蜗牛本应在《丝之歌》中扮演守护者角色，但初见每个家庭成员，给人的印象是刻薄、讽刺、嘴硬。随着游戏推进，才慢慢感受到他们是刀子嘴豆腐心。可刚刚对他们培养出一点好感，这一家又捅了个天大的娄子，把虚空引入了虫子世界。本以为他们会就此收敛一些，没想到再见面时，依旧嘴硬不肯认错。好在蜗牛们提出了解决办法：全家人合力让大黄蜂进入梦境，获取永绽之花。如果到此为止，这顶多是个普通的蜗牛赎罪故事……但大黄蜂从梦境醒来后才发现，蜗牛萨满们故意没告诉她，获得永绽之花的代价之一，是他们全部都会死去。自此再也听不到那些毒舌的话语，只有床边几个安静而空荡荡的蜗牛壳。</div> Top 3：加蒙德和扎扎 <div>有一个词能完美形容加蒙德：堂吉诃德。讽刺的是，作为一名骑士，他和他的坐骑扎扎都是虫类。第一次见到加蒙德，只觉得这只老虫子豪言壮语，还总在习惯性地冲锋。原以为它只是个老了的战斗民族，了解它的故事才明白：加蒙德的一生，其实是为了去圣堡为下层虫子们讨个公道。在广阔的地图中，似乎到处都能看到年迈的加蒙德的身影。随着大黄蜂越来越强，加蒙德很多时候显得越来越无力。可惜圣堡没等到加蒙德，就被虚空腐蚀。这时的加蒙德除了战斗，似乎也有些疲倦了。这个故事最终的悲剧是，老骑士感染了虚空病毒，成为失心加蒙德，被大黄蜂亲手送走。而它的最后一句话，因为本作备受诟病的翻译，中文版和英文版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意境：</div><div><br>（中文版）垂死的加蒙德：扎扎，累了休息吧。<br>（英文版）垂死的加蒙德：扎扎，稍微休息一下，我们继续出发。<br><br>这老头的魅力有多强？很多玩家在它死后都不愿接受现实，总抱有幻想觉得在某个角落还能看到老加蒙德复活的身影。可惜事与愿违，每次回到故地只能见到那具僵硬的躯壳。</div> Top 2：大黄蜂的回忆 <div>致敬初作，通常是一个游戏续作最容易打动人的设定，但大黄蜂并非初代主角，我们对她的身世故事只是从侧面略知一二。直到她为获得永绽之花进入自己的记忆深处时，才真正触动了每个玩游戏的中年人。在忆境中，她看到生母赫拉慈悲的身影，除了温柔的母爱，还有对责任与牺牲的教导；她的老师蜂巢女王强迫她进行战斗训练，让她变得更强、不再畏惧；最后，她面对父亲的正宫，终于获得了苍白之后的认可。这一幕串联起第一部和第二部的情节，完美诠释了大黄蜂孤独而坚强性格的由来，可谓神来之笔。甚至游戏结束大黄蜂在虚空中与空洞骑士重逢的场景，都不及此幕震撼。</div> Top 1：永生的塞斯 <div>这大概是本作最让人动容的一幕，已远远超越了游戏本身。塞斯·戈德曼（Seth Goldman）是一位患有不治之症的 16 岁少年，也是《空洞骑士》的忠实粉丝，他的临终愿望之一是见到樱桃团队。团队与他见面后，给予他在游戏中设计一个角色的机会。2020 年塞斯因骨骼癌去世，五年后《丝之歌》发布。在游戏第三章里，玩家会遇到这个叫塞斯的 NPC 小子。在游戏中他守护着圣所，击败他后，玩家能在地图多处见到静坐沉思的塞斯。他的对话表明，塞斯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丝之歌》世界的，只知道自己在这里很快乐。最终，塞斯永远留在了跳蚤派对中。他的人生没有结局：现实中的塞斯去世了，赛博空间里的塞斯却获得了永生，能与无数玩家相遇又告别，樱桃团队实在太有心了。<br><br>光是这五个让人陷入思索的场景，空洞骑士和丝之歌就已经值回 30 美元，更不用说一路披荆斩棘的历程。世上少有这么小成本就能买到，快乐是游戏的快乐，悲伤是剧情的悲伤。也许在更高级的物种眼中，我们每个人都是虫子：有人在黑暗中追求微光，有人拼命挥动翅膀向上飞……虫子的一生非常短暂，但只要来过就够了，这就是玩完两部神作的感慨。</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