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门

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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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 来自网络

　　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是六门。六门是我家那儿的一个门市部，全称好像叫“第六门市部”。

　　六门门脸不大，红砖砌成的一个大平房。两扇对开的红木门，日久天长，早就斑驳得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残红了。

　　木门从里边上锁，从外面只能看到中间一条缝。木门上方挂着一块大木匾，上面是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

　　虽然风吹日晒，这五个字却总是鲜红鲜红的。那时候，我总以为是红太阳照出来的，现在想来应该是经常油漆的缘故。

　　六门里外都破破烂烂，一进去黑乎乎的，红砖地面也早被踩磨的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一个木制大柜台，泾渭分明地将里外分割的一清二楚，就像楚河汉界，谁敢越雷池一步，定当小偷论处。

尽管如此，我依然最爱逛六门，那儿有我心心念念的好吃的。

　　最让我眼馋的是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其实它们不过就是几个一字排开的货架，从下往上摆着一些日用品和食品而已。

　　吃的有蛋糕、桃酥、绿豆糕、饼干、江米条、橘子瓣糖、果丹皮、山楂面、蜜枣什么的。日用品有肥皂、香皂、毛巾、洗脸盆、牙膏、牙刷等等。酱油、醋和咸菜都装在三个大坛子里，还有扫帚簸萁之类的东西。

　　紧挨门市部是个四四方方的菜场，最边儿上有个大房子，里面放着好多装菜的铁筐子。外面临街是个长长的洋灰柜台，街坊里的人每天都要排很长的队在这里买菜。

　　在我眼里，六门就是阿里巴巴的“芝麻开门”。每次爸爸给我念完《一千零一夜》，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六门，想到那些货架上的糖果点心还有铁筐里装的一个个西红柿，口水就一点点的流出来了。

　　我是妈妈的小跑腿儿，每次妈妈给了零钱，让我去打酱油，我都高兴得手舞足蹈。我一手攥着钱一手提着酱油瓶，一路蹦跳着往六门跑，边跑边念念有词地说：“花椒大料，花椒大料，飞机大炮，飞机大炮。”

　　走近柜台，一个一脸雀斑，肉泡泡眼，戴个花头罩的售货员，一脸不高兴的站在那儿，我两手巴住柜台，踮着脚尖，递上酱油瓶说：给我打一毛钱酱油。

　　女人接了瓶子，转身走到坛子边，揭开盖子，把瓶子放在洋灰台子上，取了漏子插到瓶嘴里，用舀子舀了酱油，一舀一舀地往瓶子里灌，一股浓浓的酱香味便从坛子里跑了出来，这时候肚子里的馋虫也一股脑的溜了出来。

　　从六门出来，在急里拐弯的胡同里跑，是消化馋虫的过程，想着说不定妈妈还会给我一点儿钱，就能再去六门买个棒棒糖什么的了。

　　六门真是个神奇的好地方，什么时候饿了馋了，就跑到那儿去“点货”。怕售货员不高兴，我就站在门口，眼睛在货架上慢慢地搜寻，一块蛋糕，一包山楂面，一包蜜枣……数着数着，馋虫就跑了，心也出奇的平静了。

　　那年，六门来了臭豆腐，我们整个街坊都轰动了，家家户户出动人马去抢购。我和姐姐去排队，队排得好长好长，虽然买臭豆腐不要票，可每人只能买几块。

　　我们终于买上了几块臭豆腐，搁在一个铝饭盒里装着，那豆腐看上去灰灰的，上面有层黑不溜秋的膜，回家放到盘子里，蘸着馒头吃还挺香的。以后就再没吃过臭豆腐，每每看到大排档的臭豆腐，就总会想起童年时的六门。

　　六门最吸引我的是菜场的西红柿，那些红红的透明的西红柿，就像《西游记》里的人参果，好吃极了。每年夏天，我都跟在姐姐后面去买西红柿。姐姐背着一个小麻袋，走的很快，我是姐姐的“跟屁虫”，一路小跑还有点儿赶不上趟。

　　眼看就到六门了，排队买西红柿的人真多，队都排到马路边儿了。我正要喊姐姐，姐姐像只小猴子一眨眼钻到了乱哄哄的人群里，急得我踮着脚尖四下张望，喊半天也不见姐姐回应，正哭得厉害，姐姐背着半袋子沉甸甸的西红柿，像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了我面前。我破涕为笑，抹抹眼泪高高兴兴地跟着姐姐回家去。

　　一回家，姐姐就把口袋放在院子里，打一大盆水，搬来小板凳，我们就开吃西红柿了。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苹果青，柿根青绿，裂着几道长短不齐的黑口。上面却饱满红润，咬一口，酸酸甜甜的柿汁瞬间溢满唇齿和喉咙，世界一下消失了，我的眼里和心里就只有小小的西红柿了。

　　那是童年最难忘的记忆，多少年以后，吃过再多的西红柿，也没有六门菜场的那种味道了。

　　世上只有一个六门，而我的童年却因六门变得温暖而清晰。那个紧靠马路，又破又旧的六门，无论走到哪儿都忘不了的六门，注定是我一生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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