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雨后寻水的红隼

何硯

一只红隼，像一片被风卷起的赭Zhě红色秋叶，轻飘飘的，落在土路尽头的那些浅浅的洼坑处。

洼坑里盛着刚落的雨水，清凌凌的，映着灰白的天光。 它先是偏着头，琥珀似的眼珠凝着那一汪一汪的水，像是辨认一些失散已久的宝物。

然后，它便是蹦蹦跳跳的了。那双惯于撕裂长空、静悬于风暴之上的翅膀，此刻温顺地收拢着，成了它身侧两簇的装饰。
它用那双纤巧的、淡黄色的爪子，一蹦，一跳，急切地雀跃，奔向那些水洼。

这姿态与它“猛禽”的名号全不相称。那跳跃，没有鹰击长空的韵律，倒有几分麻雀的土气与天真。 它终于跳到一汪最大的积水边，略顿了顿，便迫不及待地俯下头去。

那带着钩的、锐利的喙，此刻成了最轻巧的饮器，一下，一下，急急地探入水中，又扬起，显然是酣畅淋漓的喝水。
水面上便漾开一圈圈的细纹，碎了又圆，圆了又碎。

它喝得那样专注，那样熟稔rěn于心。颈项间的羽毛一耸一耸，其饱满畅快的样子“溢于言表”。

仿佛整个天地间，再没有比这更愉悦的事了。
我屏住呼吸，在远处看着。心里便想，它为何这般急切，这般欢喜？ 大约是方才追猎了一只田鼠，一场激烈的搏杀后，胜利的兴奋与喉中的焦渴一并涌上，于是这雨水便是天赐的恩赏，是生命之焰得以延续的琼浆。

又或者，并非因为渴，而是这雨水因从天上来，遍历了秋风与流云，洗过了尘埃，带着临近冬日的清气，便生出一种鲜甜的滋味而诱获的吧。 它喝够了，便不再跳了，只静静地立在水边，仿佛在回味。

随后，它振了振翅膀，那赭红色的身影倏shū地离了地，低低地掠过田垄，像一枚被重新吹起的火种，投入远处那一片苍茫的黄色里，不见了。 红隼飞走后，草茎上的水珠仍微微颤着，四下里静得很，土路上的水洼依旧清亮，映着天。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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