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纬藏情三十年》一一陈玲验布——看穿心事不用尺(微小说)

绽放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民国廿三年春,我跟着火车哐当哐当从北平到了汉口,简直是 嫩竹子做扁担——挑不起愁也压不住慌。站台上湿漉漉的,空气里飘着江水的腥气,还有棉布发霉的味道——后来才知道,那是永丰布坊的味道,活像 梅雨天晾衣裳——闷着心事难干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布坊管事是个胖老头,说话时总眯着眼:“新来的学徒,跟着陈师傅学规矩。”他那模样 ,简直是 弥勒佛敲算盘——笑里藏着千斤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身后转出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约莫十八九岁,清清瘦瘦的。我偷偷打量,她生得秀气,尤其那双杏眼,乌溜溜的深不见底,像是能把人心看穿,真真是 琉璃盏照影——透亮到心底去。只鼻梁稍稍塌了那么一丁点,真就一丁点。再看那两片薄嘴唇,我心里直打鼓:这准是个不饶人的主儿!简直是 绣花针挑芝麻——尖细里透着厉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姓陈,陈玲。”她声音清凌凌的,像汉口四月天的雨,“专管验活。”她一开口 ,好比 新茶落瓷碗——清冽里带三分警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验布不用尺,指尖在布面上轻轻一抚,便知经纬疏密。那天我绞了十二匹绸缎,她验到末匹时停下,指尖点在布面一处极细的疙瘩上:“北方来的?”我忙点头。她又轻轻一点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疙瘩:“经纬的心思乱了,想家了?”这一问 ,简直是 春蚕吐丝——悄悄把心缠紧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霎时红了耳根——今早绞布时,确实想起了娘做的炸酱面,葱花儿在热油里爆香的味道,仿佛还在鼻尖萦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我才知道,陈玲八岁就进了布坊,从扫地做起。老验布师傅看她手指灵巧,便收了她做徒弟。她说她第一次摸到绸缎时,觉得像摸着了云彩,那是 小雀儿初试翅——一抖翅膀就碰着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布会说话。”有回她教我验布时这样说,“经纬线里藏着织布人的心事。急躁的人织的布,经纬都是紧的;伤心的人织的布,线头总是打结。”她这话 ,好比 老中医号脉——一按一个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渐渐学会了听布说话,也学会了听她说话。她验布时微微蹙眉,我便知道哪匹布出了问题;她验收时轻轻点头,我便知道今天的活计做得不错。两人默契 ,活似 梭子穿经纬——一来一回都接得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民国廿六年秋天,布坊接了一批急单,要得很紧。我连着熬了三夜,眼睛熬得通红。交活时,她抚过一匹宝蓝色绸缎,忽然抬头:“昨夜没睡?”我支吾着说睡了。她指尖轻轻点在布面:“这里的经纬告诉我,你子时还在织机前。”她这一戳穿 ,简直是 夜猫子盯更漏——瞒不过三更天。她顿了顿,“去我屋里,灶上煨着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她成了我的妻。成亲那晚,她指着嫁衣上一处特别密的针脚说:“这里藏着我的欢喜。”又指另处,“这里藏着我的紧张。”那嫁衣 ,分明是 红豆绣进绸缎里——针针线线都是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如今我们都老了,布坊也早变成了纺织厂。可她还是能一眼看穿我藏在针脚里的心事——昨儿我偷偷给她做了件新衫子,她抚着衣角笑了:“这里的针脚这么密,是怕我着凉?”我红着耳根点头,就像三十年前那个春天,她第一次看出我想家时一样。这一低头 ,倒成了 老树年轮藏春雨——一圈一圈还是少年心…</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