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

晓路6025302

昵称/晓路

美篇号/6025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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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刘第一次见到陈乐乐时，是在巷口的馄饨摊。初冬的风裹着碎雪粒子，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他把棉服的拉链拉到顶，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陈慧拎着个带小红花的布包，身后跟着个瘦小的男孩，男孩低着头，额前的刘海太长，遮住了眼睛，只露出一截冻得发红的下巴。

“乐乐，叫刘叔叔。”陈慧推了推男孩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大刘忙摆手，把刚买的热馄饨往男孩面前递了递：“不用不用，孩子饿了吧，先吃口热的。”馄饨汤冒着白气，葱花的香味飘散开，男孩却没动，脚尖往陈慧身后缩了缩，布包上的带子被他攥得变了形。

那时候大刘三十五岁，在建材市场帮人搬瓷砖，手掌粗糙得能磨破砂纸，这辈子没跟孩子打过交道。陈慧是他经人介绍认识的，寡妇带着个八岁的儿子，媒人说“人老实，能过日子”。大刘没挑，他知道自己条件普通，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伴儿就不错了，只是没想到，这“伴儿”还带了个这么“生分”的小尾巴。

婚后的日子过得像巷子里的老钟，慢，却也算稳当。陈慧勤快，把出租屋收拾得窗明几净，大刘每天下班回家，总能闻到饭菜香。可乐乐始终像个局外人，早上大刘想叫他一起吃早饭，他已经背着书包蹲在门口了；晚上大刘想给他削个苹果，他抱着作业本躲进临时隔出来的小隔间，门帘“哗啦”一声拉上，像道无形的墙。

大刘没急，他想着孩子嘛，总得有个适应过程。他开始留意乐乐的喜好，发现这孩子放学总在文具店门口站一会儿，盯着里面的奥特曼卡片看。那天大刘搬瓷砖时多拿了五十块奖金，路过文具店时，进去挑了两包最新的卡片。晚上他把卡片放在乐乐的书桌上，没说话，转身就走。第二天早上，他看见卡片还在原地，只是包装纸被拆开了一个小角，露出里面蓝色的奥特曼图案。

真正的转机是在一个雨夜。那天大刘加班，回家时雨下得瓢泼似的，他刚拐进巷子，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自家门口，是乐乐。孩子没带伞，校服淋得湿透，头发贴在脸上，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纸盒子。

“你怎么在这儿？没带钥匙？”大刘赶紧把伞撑在乐乐头上，伸手想摸他的额头，怕他着凉。乐乐却往后退了一步，把纸盒子往他面前递了递，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老师让做手工，要装牛奶的纸盒，我……我没找到。”

大刘这才想起，前几天陈慧说过，乐乐学校要搞科技小制作，需要空牛奶盒。他白天忙得忘了，没想到孩子记了这么久。他把乐乐拉进伞下，往家走：“没事，叔叔明天给你找，找十个八个的，让你挑最好的。”那天晚上，大刘把家里攒的空盒子都找出来，用抹布擦得干干净净，又找了剪刀和彩笔，坐在乐乐旁边：“你想做个什么？飞机还是轮船？”乐乐没说话，却慢慢把椅子往他这边挪了挪，手指在彩笔盒里挑了支红色的笔。

从那以后，乐乐话渐渐多了些。早上会跟大刘说“叔叔再见”，晚上会把学校里的事讲给陈慧听，偶尔也会问大刘“叔叔，这个题怎么做”。大刘心里像揣了块暖烘烘的糖，他开始更用心地疼这个孩子。知道乐乐喜欢吃红烧肉，他每周都要买块五花肉，慢慢炖得软烂，把肥的部分挑出来自己吃，瘦的都夹给乐乐；知道乐乐冬天手脚容易凉，他提前给孩子买了双加绒的棉鞋，试鞋的时候，乐乐的脚在鞋里动了动，抬头冲他笑了笑，那是大刘第一次看见这孩子笑得这么甜。

变故发生在乐乐十岁那年。那天大刘正在搬瓷砖，突然接到陈慧的电话，声音带着哭腔：“大刘，你快回来，乐乐出事了！”大刘扔下手里的活，骑着电动车往医院赶，一路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到了医院才知道，乐乐在放学路上被一辆自行车撞了，腿骨折了。

乐乐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看见大刘进来，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叔叔，我疼。”大刘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有些沙哑：“不怕，叔叔在呢，有叔叔在，不疼了。”接下来的日子，大刘每天都往医院跑，早上先去市场买新鲜的骨头，炖成汤送到医院，再去上班；晚上下班就守在医院，给乐乐擦脸、擦手，陪他说话。有一次乐乐半夜发烧，大刘守在床边，每隔半小时就给孩子量一次体温，直到天亮烧退了，他才松了口气，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出院后，乐乐的腿需要静养，不能上学。大刘就每天下班回家，把老师布置的作业抄下来，一点点教乐乐。乐乐有时候会因为学不会而着急，大刘就耐心地跟他说：“没事，咱们慢慢来，叔叔小时候也笨，学东西比别人慢，后来慢慢就会了。”乐乐听了，就会安静下来，继续做题。有一天，乐乐做完作业，突然对大刘说：“叔叔，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大刘愣了一下，心里又酸又甜，他摸了摸乐乐的头，没说话，眼眶却红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乐乐渐渐长大了，从一个瘦小的男孩长成了高高大大的少年。他开始主动帮大刘干活，周末会跟着大刘去建材市场，帮着搬些轻的东西；大刘累了，他会给大刘递瓶水，捶捶背。周围的人都说：“大刘，你这儿子跟你真亲，比亲生的还亲。”大刘听了，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乐乐十五岁那年，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报到那天，大刘特意请了假，陪着乐乐去学校。帮乐乐铺好床，整理好行李，大刘又叮嘱了半天：“在学校要好好吃饭，别舍不得花钱，有什么事就给家里打电话。”乐乐点了点头，突然抱住大刘：“爸，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大刘愣在原地，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这么多年，乐乐一直叫他“叔叔”，这是第一次叫他“爸”。他拍了拍乐乐的背，声音有些哽咽：“好，好，爸回去了，你在学校好好的。”

走出学校大门，大刘抬头看了看天，阳光照的他身上暖烘烘的。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乐乐时，那个躲在陈慧身后，连馄饨都不敢吃的小男孩；想起那个雨夜，抱着纸盒子蹲在门口的小男孩；想起那个在病床上哭着说“叔叔，我疼”的小男孩。如今，那个小男孩已经长大了，成了他的儿子，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大刘掏出手机，给陈慧打了个电话：“慧，乐乐刚才叫我爸了。”电话那头，陈慧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好，好，这孩子终于开窍了。”大刘挂了电话，嘴角扬了起来，他知道，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暖，越来越甜。他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却有一个疼他的媳妇，一个懂事的儿子，这就够了。

后来，乐乐考上了大学，留在了大城市工作。每次打电话回来，第一句话总是问：“爸，你和我妈身体怎么样？”过年回家，乐乐会给大刘买好烟好酒，给陈慧买漂亮的衣服。大刘总说：“别乱花钱，爸什么都不缺。”乐乐却笑着说：“爸，这是我应该的，你养我这么大，我该孝敬你了。”

有一次，大刘生病住院，乐乐特意请假回来照顾他。白天端水喂药，晚上守在床边，像当年大刘照顾他一样。大刘看着乐乐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他拉着乐乐的手，轻声说：“乐乐，爸这辈子没白活，有你这么个儿子，爸知足了。”乐乐眼眶红了，紧紧握着大刘的手：“爸，你别这么说，你是我最好的爸爸，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父子俩紧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大刘知道，有些感情，无关血缘，只关乎真心。他用十年的时间，把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变成了自己最亲的儿子；而乐乐，也用他的成长，回报了这份沉甸甸的父爱。他们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继父与继子，而是真正的父子，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