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蜘蛛屋

中黄茶业

上秋了，首先令人注目的是树叶。倒不是因为落叶本身，也不是因为它的金黄。人们喜爱秋天，更多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小时候，那是一年里食品最“丰富”的时候，虽然少的可怜的粮食大多交了公粮，却也总会有“太多”的食品可以充饥，诸如芋头蛋子、萝卜青菜、红薯蔓子……

现如今，温饱早已不是问题。大多数人早已不在意收获不收获，甚至非常淡漠有没有收成。何况在他们眼里，收获的东西也不再仅仅是那口吃食儿。因为，收获物实在是丰富多彩呀，而且“秋季”也无时不在。

其实，虽然曾经饱受过经年累月的饥荒窘迫，可在笔者眼里，曾经盼望的秋天也已无所谓了，而当邂逅萧杀的秋景时，更动心的却在乎那些精神层面的东西了。

这不，偶尔发现了这么多蛛网，不，是蜘蛛精心的构建，是蛛屋，却找不到房子的“主人”，你难道没什么感觉？你难道觉不得其中的一些凄凉悲怆?

秋意渐浓，信步走来，草木依旧葱茏，亦不乏萧萧落叶。那些密密匝匝的叶隙间，缠绕着许许多多蛛丝，俨然一座座透明的屋宇，一片片静谧而庞大的村落。

阳光斜照，蛛网泛着微光。驻足良久，凝望疑惑，竟至于竟分不清这是蛛网，还是人家。这究竟是什么人遗落的美梦？

一片黄叶静静地伏在绿丛上，像一封未寄出的书信，上面写满了经年累月的季节泪痕，亦或朝思夜想的私语。可如今，那蛛屋悬在树杈枝叶间，空荡荡的，连风儿路过都要放轻了脚步。

晨露挂在蛛丝上，一颗一颗，晶莹剔透，像是摘下来的星星，又串成了珍珠项链。那蛛网，也不再是捕猎的工具，倒像是精心雕琢的窗棂，框住了晨光，也框住了寂静。我忽然想，是不是这屋檐下，蜘蛛曾经守护着它的晨昏，等待着投怀下抱的访客，构想着美满幸福的生活?

缕缕阳光穿过叶隙，洒落在尚未被露水打湿的蛛网上，纤细的丝线泛着银光，显得简洁而有力。这里，没有繁复的装饰，也没有多余的牵连，像是刚刚落成还未入住的新居。这里，每一滴水珠都映着天光，每一根细丝都牵挂着静寂，每到一处都是鬼斧神工自然造化！我不敢造次妄为，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精致的孤独。

那张巨大的蛛网横在灌木中央，阳光照射下尤为清晰醒目，周边环境光鲜可人，也许是某某某的养生之所，更像是一座废弃的剧院，可时空却就此戛然停滞。

你看，通体透明的舞台还在，似乎鲜活的生命昨日还在此起舞，今天就不见主人归来，而剩下的只有骇人的寂静。我忍不住要想，这么壮观的村落，这么繁华的城镇，怎么会空无一人!是不是秋天一到了，连蜘蛛也懂得迁徙挪窝？是不是因为萧杀的秋天，这些精巧的屋宇就要任风消化?这可是曾经的角斗猎场，是赖以生存的家园，是倾注了心血的杰作，如今却也荒废了，只剩下微风穿过丝线的轻响。

蛛网横跨叶间，光影流转彼此，丝线如琴弦，露珠是音符。它们排列成曼妙的图案，不那么规则，却多么和谐。可是，再精美的建筑，倘若无人居住，它只会是风景，终究不是生活。

蛛丝在晨光中闪烁，露珠与叶色交映，静谧得近乎神秘。那屋宇层层叠叠，像是精心规划的社区，有门庭，有回廊，有瞭望的高塔。多久的运筹，多大的投入。还未来得及享受温馨，就烂尾了。

现在呢，蛛网散在叶间，挂着更多的露珠，晶莹得像昨夜的星辰。叶色由浅入深，它受不了秋风的消化。而那各具匠心的屋宇连同它的主人，终究也敌不过秋寒逼退，挡不住秋风清扫。它们建得认真，住得短暂，走得匆忙，走得无声。

秋来了，不是因一片片落叶宣告，而是以一座座空屋默示。

那些蛛屋，是微小生命的史诗，是短暂栖居的证明。它们不宏大却精致，不永恒却真实。

走过这一片绿植，看遍这无人居所，忽然明白了:

有些家，建起来本不是为了长久居住，而是为了在某个清晨，被光穿透，被露亲吻，被一个路过的人一声轻叹——

“这里，曾有人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