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趣事——逮知了

笑看天下

　　上学后才明白，书本上写的“蝉”，正是我们村里人常说的“知了”；那蝉蜕，便是知了蜕下的壳，乡人唤作“知了皮”；而蝉蛹，我们则叫它“老古蛹”。自小便知，知了是树木的害虫，幼虫潜藏土中，吸食树根汁液，成虫则以尖锐口器刺入枝干，贪婪吮饮树汁，那高亢刺耳的鸣叫更如喧嚣鼓噪，扰人清梦，午歇之时尤为恼人。有人欲求片刻安宁，便在歇晌前挥杆驱赶屋旁大树上的知了，可人刚入屋，那群知了又悄然飞回，继续高声嘶鸣，仿佛专与人作对。

　　我们这些孩子们，大多不愿午睡，夏日里常成群结队，奔走林间，专事逮知了，甚至兴起比赛，以捕获最多者为胜。逮知了并非易事，稍有响动，它便振翅飞走，迅疾如风。起初，我们偷偷从牲口棚揪下几根马尾，一端挽成活套，另一端牢牢绑在竹竿上，再将几根竹竿接长，便制成了一杆“套知了杆”。当马尾套悄然接近知了头部时，它竟浑然不觉，还用前足拨弄马尾，仿佛戏耍玩具；待套索滑至双眼后方，猛然一拉，它便再难脱身。此法虽妙，却极耗时，若遇眼力不佳者，细如发丝的马尾套在高处难以辨认，操作更是难上加难。

　　后来，我们无意间发现椿树渗出的树脂黏性极强，试之果然奏效，于是发明了“粘知了杆”。方法简单：取新鲜椿树汁液，用器皿刮下，以净手揉成黏团，裹于长杆顶端即可。前法称“套知了杆”，此法自然名为“粘知了杆”。粘知了比套知了省力得多，只需将杆头缓缓靠近知了背部(距离越近越好），然后猛然一推，那知了便被牢牢黏住，动弹不得。

　　粘知了虽快，却也有烦难之处。黏团反复使用几次后，便会沾满灰尘与虫翅碎屑，黏性大减，终至失效。而椿树汁液本就稀少，且须新鲜方可使用，采集颇为不便。若逢逮知了比赛，此法显然难以为继。更兼孩子们所用工具参差不齐，有人手持精制长杆，有人却两手空空，比赛难言公平。于是，大家只得另寻他法，寻求更为简便高效的途径。

　　在一次次尝试中，不知是谁率先摸索出“空手逮知了”的妙法。此法无需器具，只凭胆识与机敏，却需更换场地。以往多在村中高树上操作，树虽高，杆亦长，尚可应对；若徒手攀高树捉知了，显然不现实。于是，我们将战场移至村后河畔的杨树林。那里杨树低矮，树干细如茶杯，人迹罕至，知了栖落位置也低，极易接近。空手捕捉，正得其便。

　　空手逮知了，讲究技巧，绝非莽撞上前便可得手。通常两人结对，一人指挥，一人捕捉。执行者多由年长、动作敏捷者担任，指方位者则无苛求。两人循鸣声寻踪，锁定目标后，捕者悄然绕至树后，伸手示意准备就绪；另一人立于树前，远距离指挥：轻轻告诉“高些”、“低些”。当手位与知了齐平，指挥者一声“好”，捕者便迅疾翻手扑出，稳稳将知了擒于掌中。此法便捷高效，一个午间，常可捕获数十只。所获者几乎皆为雄性，因雌蝉不鸣，人称“哑知了”，藏身隐蔽，难以察觉。

　　逮来这许多知了，其实并无大用，不过是出于童趣，或为比赛争胜罢了。然而这无心之举，却意外取悦了大人：既为树木除害，又让家中母鸡饱餐一顿。

　　知了从何而来？又是何物所化？这些问题长久萦绕在我们心头。在大人指点下，我们晚饭后拿着手电筒，走进林间探寻。原来，知了蜕皮之时最为脆弱，易遭天敌捕食，因而其本能驱使它借夜幕掩护。那些行动迟缓的蛹，总在夜深人静时从地底钻出，爬上树干，在黑暗中完成蜕壳、展翅、硬化等蜕变，待晨光初露，它已羽化成蝉，振翅高飞。捉蛹有二法：一为掘地寻穴，二为树上搜寻。知了蛹出洞时，必以前爪扒开一个小孔，据此规律，我们打着手电，用树枝拨开落叶杂物，若见地面微露小孔，便知地下有蛹潜伏。轻轻以小指抠开土层，蛹便赫然现身。树上捉蛹更为简便，只需绕树巡视，已爬至树干的蛹在电筒光下无所遁形，伸手即可取下。唯有些蛹攀得极高，须脱鞋赤足攀树而上，费些气力罢了。捉来这许多知了，其实并无大用，不过是出于童趣，或为比赛争胜罢了。然而这无心之举，却意外取悦了大人：我们常将知了掐去大半翅膀，掷于院中，它们只能扑腾翻滚，无法起飞。母鸡见状，蜂拥而上，争啄如战，几十只知了转瞬之间便尽入鸡腹。贪嘴的母鸡犹不满足，四下搜寻良久，直至确信无食可觅，方才罢休。若日日能得几只知了为食，母鸡下蛋也格外勤快。于是有些家长便鼓励孩子去逮知了，如若将其变为任务，孩子反失乐趣，甚至心生厌倦，故多数人家只作“顺其自然”，任其嬉戏。

　　直到多年后参加工作，我才知晓，知了蛹营养丰富，油炸酥脆，清炒鲜美，竟是一道佳肴。而当年在老家，人们并无食蛹之习。我们捉来的蛹，多是放入蚊帐中，静静观察它蜕皮展翅的全过程，翌日便喂了鸡。唯有细心的大人，会将蜕下的“知了皮”仔细收起，用线串成串，因其可入药，常有药贩上门收购。那串串轻盈的蝉蜕，在风中微微摇曳，仿佛童年的记忆，轻巧却永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