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白杨记

左手年华，右手倒影

那天正在操场上散步，一阵秋风吹过，突然一阵阵如金属碰击般，又如披帛碎裂的声音从高墙外传来，很有质感，却又不觉刺耳，入耳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白杨树在落叶子。扭头一看，果然墙外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上，片片树叶正互相纠缠碰击着掉落，秋日晴空下，叶在闪光，柄在发亮。

白杨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树。它明明是木本植物，却有着金属的质地、声音和光泽。它的叶子总在发光，无论是绿亦或黄，鲜嫩还是苍老。一年到头始终厚厚的，亮亮的，滑滑的，如同涂了一层明油。春天的新叶少了其它树叶的娇弱柔嫩，夏天的叶子抓住了时机迅速生长，秋天到了，树叶黄了，它的凋落不像其它树那样悄无声息地默默退场，你亲眼看着它由绿变黄，你亲耳听它在风中猎猎作响——它以昭告天下的骄傲之态高调谢幕。它的金黄是很显眼很霸道的黄，像金属一样灿白明亮。哪怕只有一树，也能在你看到的那一刻攫取你全部的注意力，攥住你的视线，吸引到你的心神。它的金黄是单纯的，是干净的，是骨感的，是独树一帜的。

秋天里我最喜欢的味道是专属于白杨树叶的。它们带着一种淡淡的清香从天而降，给大地穿了一层厚厚的铠甲——之所以我不叫它地毯，是因为它们的脚感有些太硬朗，踩上去总觉得有种铿锵肃杀之气，有金戈铁甲声在作响。它们在空气里慢慢干燥，在暖阳下渐渐发酵，在雨水里悄悄腐烂，一系列的物理和化学变化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发生着。几天时间就会散发出印着木本标记的厚重和苦涩的味道来。那味道，不媚俗，不轻浮，不浓烈，不虚无。那味道，有泥土的呼吸，有清风的吹拂，有新旧的交替，有生死的轮回。那味道，是时光的脚步，是光阴的故事，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如果非要说出白杨树的缺点来，我觉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在这个代表着丰收的秋季，它不像其它树木那样硕果累累收获满满。但，强求就是苛刻，小满足够欢喜。每一树白杨流露着的那种明亮的喜悦足以让人忽略不计这不完美。

礼赞白杨，不仅仅为它的力争上游，不仅仅为它的质朴坚强。那些内在的精神品质留给人们去细细体会品味，我只要喜欢它流露在外的秋的况味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