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胡同风,藏着半生暖

颜夕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作者美篇号:505820751</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作者美篇昵称:颜夕</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深秋的风裹着秸秆灰的凉涩,斜斜扫过乡下老屋门前的胡同口。我扶着妈妈的胳膊踏进门楼时,那股混杂着青砖潮气与枯叶草香的气息,像一只微凉的手,猝不及防攥住了我的呼吸——这是刻在骨血里的味道,三十多年未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胡同比记忆里更窄了。两侧的土墙剥脱了大半,露出内里暗红的夯土,几处残垣断壁上爬着干枯的拉拉秧,藤蔓蜷曲如僵硬的手指。风穿过豁口时发出呜呜的响,混着远处田埂上麻雀的啾鸣,倒比人声更热闹些。妈妈坐在门槛上,裹紧了厚外套,指尖触到门框上粗糙的木纹,轻声说:“这胡同,还是老样子。”我望着她鬓边的白霜,风里槐叶的沙沙声忽然漫过耳畔,恍惚回到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秋阳,她总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下等我放学,指尖的温度透过书包带传来,暖得能驱散整个深秋的寒。如今我已年过三旬,旁人说的锦衣还乡,于我终究是镜花水月,我口袋里没有沉甸甸的成就,肩头只扛着半生的寻常。</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脚下的青石板缝里嵌着干枯的槐叶,踩上去的沙沙声,忽然与记忆里的喧闹重叠。那时它是通往前街大集的唯一要道,每逢农历初三、初八,叫卖声能从街口一直滚到胡同深处。我和徐辉、高伟总提前半个时辰守在胡同口,鼻尖萦绕着糖炒栗子的焦香与糖葫芦的甜润,伸长脖子盼着爷爷奶奶的身影。奶奶的蓝布褂子口袋里,永远藏着裹着油纸的糖葫芦,山楂的酸裹着麦芽糖的黏,咬一口能甜到舌尖发麻。我们三个蹲在墙根下狼吞虎咽,糖渣粘在嘴角、鼻尖,奶奶就用袖口轻轻擦,笑声像碎银般落在青砖上,清脆得能弹起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风里忽然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不是糖葫芦的甜,是桑葚的浓醇。我抬头望去,高伟家那棵老桑葚树还在,枝桠光秃,却依旧倔强地伸着枝干。指尖猛地忆起树皮的糙感,我们像小猴子似的攀上去,桑葚的紫黑色汁液染紫了手指、嘴唇,连牙齿都泛着紫晕。熟透的桑葚落在领口,汗水一浸,那甜香便混着皂角的清香,在胡同里飘了整个夏天。还有雨季,胡同里积起浅浅的水洼,我们的塑料船在水里晃晃悠悠,溅起的水花凉丝丝拍在小腿上。徐辉的船被水流冲去泥堆时,我们趴在地上摸索,指尖沾着湿软的泥土,带着青草与蚯蚓的腥气,找到船时,每个人的裤脚都沾满泥浆,却笑得直不起腰,笑声震落了屋檐下的水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难忘的是那股炭火与鸡肉的焦香。也是个夏天,高伟咂着嘴说想吃肉,我们鬼使神差盯上了谭大爷家的鸡圈。偷鸡时鸡粪的臊气混着麦秸的干燥气息,烤鸡时炭火的灼热烫得人直缩手,鸡肉的油香裹着草木灰的烟火气,刚咬下一口,就被谭大爷逮了个正着。他手里的烟袋锅子磕得门框砰砰响,语气严厉却没舍得打我们,只是让我们把鸡骨头埋了,末了还塞给我们几块红薯,烤得焦脆,甜香盖过了之前的慌乱。麦秸垛在风里沙沙响,像是替我们守着这个夏天的秘密。那红薯的甜,混着炭火的暖,成了童年最深刻的味觉记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飘过脚边。我指间的烟头燃着微弱的火,烟草的涩味与胡同里的潮气交织,竟有些呛鼻。妈妈已经靠在门框上睡着了,眉头舒展,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许是梦到了当年的热闹。胡同里的人家寥寥,年轻人都去了城里,只剩下几个老人守着老屋,守着这条被时光磨旧的胡同。那些爬树摘桑葚的身影、水边嬉戏的笑声、偷鸡被抓的慌乱,都像被风镌刻在青砖墙上,随着秋阳的移动,忽明忽暗。</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掐灭烟头,俯身拾起一片枯叶,叶脉粗糙,带着深秋的寒凉。原来最深刻的记忆从不是完整的片段,而是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感官碎片:糖葫芦的甜、桑葚的紫、泥土的腥、炭火的暖,还有胡同里的风声、笑声、烟袋锅子的磕碰声。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乡下胡同独有的气息与韵律,无论走多远,只要一踏上这青石板路,就能瞬间回到那个喧闹又纯粹的年代。</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深秋的风还在吹,胡同依旧萧瑟,却因这些记忆而变得温暖。原来所谓故乡,不过是一处能唤醒所有感官记忆的地方,而这条乡下胡同,就是藏着我半生暖凉的根。那些熨帖的过往、身边安稳的亲人,早已是岁月赠予的最珍贵的行囊。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只要风过胡同,那些味道、那些声音、那些触感,青砖的微凉、草木的清芬也从未走远,抚慰每一颗平凡却滚烫的生活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