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云水处——普者黑的心灵朝圣

张顺彬

在云贵高原东南部，有一片高原喀斯特岩溶地貌，峰林、湖泊、溶洞构成了一幅“高原水乡”和“水上田园”的风光画卷，它就是普者黑。“普者黑”彝语意为盛满鱼虾的湖泊。那仙境般的美，藏在各类景观的错落交织里，喀斯特的奇绝与自然人文的温婉在此晕染，每一缕云、每一滴水、每一寸土地都浸润着诗意，仿佛是天上人间。 一 湖泊峰林以山水相依的温存，构成了普者黑最灵动的仙境。 仙人洞湖、普者黑湖像被巧手串起的翡翠珍珠，静静卧在大地的怀抱里。湖水清得透亮，水下十多米的鹅卵石纹路都看得真切，翠绿青苔顺着水流轻轻摆腰，像水底藏着的柔软绸带，随波漾出细碎的温柔。一座座孤峰、峰林散落在天地间，有的刺破湖面耸立湖心，如出鞘笔锋直插苍穹，石缝间倔强探出的灌木，是笔杆上晕开的墨痕；有的贴着平坝静卧，似睡佛眉眼弯弯，岩层的褶皱里藏着岁月沉淀的温柔；有的蹲在田间，像骆驼缓步前行，驼峰上冒出的青草，为这尊“石兽”添了几分鲜活气息。柳叶舟贴着水面轻滑，船桨一搅，水面的山影便碎成粼粼波影，涟漪散开又慢慢聚拢，让人分不清是山嵌进水里，还是水裹着山走。 我自扁舟驶入湖心的那一刻，突然理解了古人为何总将山水比作知己。这里的每一座孤峰都像在诉说一个故事——那座如倒悬毛笔的山峰，莫非是仙人遗落的文房宝器？转首望见睡佛峰安详的侧影，躁动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原来山水的力量，不在于它的雄奇，而在于它能让你照见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二 岩溶湿地以生机盎然的景致，为普者黑的画卷铺就了清粼粼的底色。 成片的芦苇荡在风里摇晃腰肢，青白色的芦花蓬松如云朵，铺满了湖岸的每一处角落。白鹭、苍鹭时不时展开翅膀，掠过水面时尖喙轻点，叼起一尾银鱼便翩然远去，翅尖带起的水珠落在芦苇叶上，滚了两圈，“嗒”地坠入水中，溅起细碎的水花，转瞬又归于平静。船行其间，还能瞥见水獭在石缝间探头探脑，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过往船只，野鸭领着一群毛茸茸的雏鸟，在水面悠闲浮游，划出一圈圈浅浅的涟漪，把高原水乡的静谧与生机，酿得愈发醇厚。 我看着芦苇荡里生灵们的快乐景象，我竟有些羡慕它们。能世代栖息在这片净土上，与清风明月为伴，该是何等的福分。那只从石缝中探头的水獭，圆溜溜的眼睛里没有畏惧，只有纯粹的好奇。在这里，人类不再是自然的征服者，而是受邀前来做客的宾客。 三 荷花世界在盛放的季节以其绚烂多姿，成为普者黑最迷人的妆容。 漫长的水路两岸，无垠的荷塘铺成一片粉绿交织的海洋，种类繁多的荷花顺着时节次第绽放。独有的大洒锦、小洒锦最惹眼，粉白花瓣上晕着淡淡的紫纹，像姑娘精心晕染的妆面，晨露凝在花瓣边缘，阳光一照，折射出七彩的光，晃得人眼生醉意。荷叶层层叠叠挤在水面，边缘卷着俏皮的弧度，有的平铺如绿伞，承接了满伞的露珠，风一吹便滚来滚去，偶尔滑落一滴，砸在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有的挺立如绿箭，顶着细碎的荷花苞，鼓鼓囊囊的，藏着即将绽放的惊喜。清甜的荷香混着泥土的芬芳、水汽的清凉扑面而来，深吸一口，连鼻腔都透着清爽，偶尔有红鲤猛地跃出水面，银鳞闪过一道光，又迅速潜入荷叶下，只留下一圈涟漪，与荷叶上滚动的露珠相映成趣，满是生机。 我置身于荷塘的声响与香气之中，我仿佛听见了生命绽放的轻吟。撑船的老伯将荷叶扣在我头上，那瞬间的清凉让我恍然——这或许就是仙境给予旅人的洗礼。忽然想起周敦颐笔下“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若他见过普者黑荷塘的盛景，定会感叹自己笔墨的局限。 四 彝家水乡以烟火缭绕的温情，为普者黑注入了最质朴的人文暖意。 青瓦白墙的民居沿湖而建，屋檐下挂着的玉米串、红辣椒，像一串串彩色的灯笼，映着湖水泛着暖暖的光。相传为阿诗玛后人的彝家儿女，把日子过成了诗：戴着尖顶斗笠的农人牵着水牛走过田埂，牛蹄踩过湿润的泥土，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孩童，手里攥着刚摘的野草莓，笑得眉眼弯弯；傍晚时分，炊烟在暮色中袅袅升起，带着柴火的香气，漫过湖面、绕过山峰，彝家姑娘在湖边嬉笑唱歌的情景与湖水、山峰交织成一幅暖暖的画卷，质朴又动人。 我沉浸在仙人洞村那个平凡的黄昏里。听彝家姑娘的捣衣声，看屋檐下燃烧的辣椒串，品老板娘端来的荷叶粥，这些寻常烟火竟比任何绝景都更让人留恋。我忽然懂得，仙境的真谛不在于不食人间烟火，而在于让每一缕炊烟都飘成诗行。 五 水上田园以四季流转的变幻，成为普者黑意境中最悠长的牧歌。 农田与村庄零散点缀在湖光山色间。春日里，万亩油菜花铺成金色花海，微风拂过，花浪层层翻滚，蝴蝶、蜜蜂在花间穿梭，嗡嗡声不绝于耳，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花香；秋日时，稻田翻涌着金色波浪，沉甸甸的稻穗垂着脑袋，农民挥舞着镰刀收割，汗水滴落在田埂上，砸出小小的湿痕，脸上却漾着丰收的笑意。四季轮转，景致不停变换，即便是寻常日子，农民在田间劳作的身影、牛儿在田埂漫步甩尾的悠闲、孩童在田边追逐嬉戏的喧闹，都与青山、湖泊、荷塘相映，每一幕都是流动的田园牧歌，满是岁月静好的安然。 我远望田园里农人牵牛的身影，看似寻常的景致，却在心里激起层层涟漪。或许真正的仙境，从来不需要刻意寻找——它就在每一次心灵的颤动里，在每一次与自然对话的瞬间。 六 地下溶洞以奇幻神秘的意象，藏着普者黑不为人知的地下秘境。 溶洞成群结伴，像地下迷宫般相互连通，月亮洞、火把洞等洞内别有洞天。钟乳石千姿百态，在彩色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奇幻：有的如仙女起舞，裙摆舒展处挂着晶莹的石帘，仿佛下一秒就要旋转起来，划出优美的弧线；有的如金龙盘旋，鳞片清晰可见，龙须垂落处连着细细的石钟乳，像是在守护洞内的秘密；有的如珍珠塔堆叠，每一层都缀着圆润的石珠，灯光一晃，便似有万千星光在塔间流动，璀璨夺目。 我注视着水滴顺着石笋缓缓滴落，只听见“叮咚——叮咚——”的声响在洞内回荡，像时光在轻轻絮语。部分溶洞中留存的古人遗迹与鸟图腾崖画，线条古朴苍劲，仿佛在诉说着千年前的故事，添了几分历史的厚重与神秘。 　　从水上峰林到地下溶洞，从荷塘花海到彝家村落，普者黑的每一处景致都各有韵味，又浑然一体，自然之奇与人文之暖在此交融，酿成了这片名副其实的人间仙境，让人来了便不愿离去，沉醉在这份不加修饰的灵秀与温婉里。 在这里，山不拒水，水不负山，人不离水土，水土滋养人心。没有刻意的雕琢，只有自然本真的生长；没有喧嚣的打扰，只有生灵与天地的和鸣。普者黑的仙境，从不是遥不可及的幻梦，而是人与自然温柔相拥的日常——风掠过荷塘的轻响，渔舟晚归的桨声，彝家院落的笑语，都在诉说着：最动人的仙境，从来都藏在这份共生共荣的质朴与深情里，让每一个踏足此地的人，都能读懂自然的馈赠，寻得心灵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