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声音,是从石头里渗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十一月的第一天是个周末。这个夜,就像是悬挂在时间轴上较盈漂浮的天空之城,台灯撑开了一片柔和的光圈,我蜷缩在这个光圈里面看书。那是一本很久以前的《法国史》,这本书里面有争夺王权的王子,有为法王长年厮杀慷慨赴死的骑士,有远看灯塔近看火把的北方海盗,有崇尚血鹰仪式的维京人,甚至还有一个叫做诺曼的古代民族曾经入侵了今天的巴黎盆地。伴随着充满想象的文字,两个软胶耳塞轻轻地隔开了这个光圈之外的世界,香颂从耳机里缓缓的流淌出来,在脑海中翻涌成潮。香颂,这个词其实是法语chanson的音译,就是音乐歌曲的意思。这声音有些旧,像是从石头里渗出来似的,手风琴的簧片微微震颤,拉出的调子有些沙哑,仿佛裹着一层薄薄的时间的灰尘。</p> <p class="ql-block"> 这声音,起初是金栗色的。</p><p class="ql-block"> 据说,法国的小学课本上教学生:我们的祖先是高卢人,头发是金栗色的。金栗色,像是一种融合了自然随性、精致优雅与诗意情怀的浪漫,给了法兰西人最初的喜爱。然而,真实的世界却一点也不浪漫,西罗马帝国灭亡后,整个高卢地区陷入了长久的蛮族并立的大混乱。这金栗色是罗马人统治时期与木头混合的气息,是启蒙时代遗落的一层灵魂包浆,是莱茵河畔清晨雾霭缭绕的永恒沉默,是从荒原走向理性在极致处的炸裂绽放,带着一种独特的魅惑般的妖娆,信不信由你,法兰克人的行动从来都不是思索与凝视,而是取决于他们的感情冲动。这金栗色,就像是时光下的倔强,虽然不羁,却永不止息。</p> <p class="ql-block"> 这声音,是煤气灯下的天鹅绒。</p><p class="ql-block"> 法国的东西很多都是从混杂的语言慢慢发展演变而成,例如巴黎这个地名,其实是由远古的巴黎西族而得名,语言、声音,似乎填满了这片土地的沧海桑田。塞纳河边旧书摊上那些无人问津的诗集,狄德罗手写扉页摩挲泛黄的纸浆底色,还有那波尔多田野边被雨水打湿的蜷曲落叶,似乎都散发着具体而微的音符影子。那不再是轻飘的忧郁,而是这片土地上曾出现过的各种生命爱过、痛过、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的颜色。这声音是历史在呼吸,是奋力打捞却注定要流逝的倒影,只是很多时候,这声音睡了时间醒着,世界睡了而我们却醒着。</p> <p class="ql-block"> 这声音,是玛德琳蛋糕上的吻痕。</p><p class="ql-block"> 耳朵继续沉浸在温暖柔软的声线里,突然特别想再看看魔戒,于是决定明天要再看一遍电影魔戒三部曲。记得那年还不知道有魔戒这个电影,在红月亮书店看书,导购员的一句:“这是世界上最好的魔幻小说。”于是狠狠心花了50多块钱买了一套魔戒。这套书现在就站在我身后的书柜里,厚厚的三大本,像是近乎紫色的暗蓝。不由得让我想起,在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里,斯万家的那条小径,在黄昏降临前最后一刻的天光。就是那种蓝色,那种让时间过滤了所有杂质后,留下的最纯粹、也最伤感的颜色。那是沉默、是虚空、是无限、是精神的纯粹场域,如同旧梦的残屑,不再是塞纳河里的水,而是理念之海中的光。</p> <p class="ql-block"> 法国的书看了很多,电影也看了无数,各有感触。但对于法国音乐的感受,想来想去,就是古龙说的最贴切,摘抄如下,致敬伏尔泰的鸡尾酒,致敬黄永玉的烟斗,致敬爱德蒙唐泰斯的纯真与破碎,还要致敬,自己曾经拥有的少年锦时:</p><p class="ql-block"> 要活得勇敢、浪漫、自由、豪迈,</p><p class="ql-block"> 活成闪逝于边城凛冽的刀,</p><p class="ql-block"> 活成吟咏于天涯寂寥的诗,</p><p class="ql-block"> 活成瘦马关山道的西风,</p><p class="ql-block"> 活成晚来天欲雪的烈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