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湖乌桕树之联

顺水

钟霜烟尽六朝寒，

莫愁湖畔柳如丹。

乌桕树之联，像一片秋叶落进湖水，漾开层层叠叠的旧影。我常在黄昏时分踱步至莫愁湖边，看那一排乌桕树悄然换装，由青转黄，由黄染红，仿佛把整座金陵的秋意都收拢在枝头。乌桕本不声张，却在这时节成了最浓烈的笔触，在湖光山色间写下无声的诗行。

从前读“钟霜烟尽六朝寒”，只觉字字凝重，似有冷雾从纸面升起。如今站在湖畔，才懂这“寒”不是凛冽，而是沉淀——是六朝烟雨洗过石板路，是岁月在树皮上刻下的斑驳纹路。乌桕树不语，却年年以叶为信，寄出一封封写给秋天的情书。那红，不是枫的炽烈，也不是梧桐的萧瑟，而是一种沉静的丹色，恰如对联里说的“柳如丹”，可我看去，倒像是乌桕借柳枝为媒，把自己的心事染上了岸。

莫愁湖的秋，向来多情。湖面轻浮着落叶，像一页页被风吹散的旧稿。一位老人坐在长椅上默念这副对联，嘴唇微动，仿佛在与树对话。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联语写的何止是景？分明是人与城的私语，是自然与文脉的相认。乌桕树年年红，年年落，年年再发，像极了这座城，历经兴衰，依旧温柔地活着。

而“钟霜烟尽”四字，如今在我心里，竟与乌桕的枯枝重叠。冬将至，叶落殆尽，枝头挂着霜色，宛如青铜钟上凝结的冷光。可就在这萧索之中，又藏着来年的伏笔。乌桕籽白如玉，藏在裂开的果荚里，等风来，等鸟啄，等一场新的流转。

这副联创作，原是写景，但含有时间的重量。我每每走过湖畔，总忍不住抬头看那几株老乌桕，看它们如何用一身红叶，撑起一个季节的魂。原来最美的对仗，不在纸上，而在天地之间——一列是历史的寒烟，一列是生命的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