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壁画

桂生高岭

山西太原北齐壁画博物馆，是在北齐时期大臣徐显秀的墓地原址上建成的。它展示了墓中保存的300平方米北齐壁画及文物。这些壁画表现了宴饮、出行、仪仗等场景，彩绘人物达180余人和马匹、牛车等，生动再现了1448年前北齐贵族的生活图景。

走进馆区，一眼望去那条幽深的走廊，仿佛一脚踏入了北齐的时光隧道。两侧石壁粗糙而沉静，暖黄的灯光轻轻洒在墙面，像是为古老的呼吸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头顶的穹顶隐没在暗影里，前方一扇门若隐若现，像是某个未启封故事的入口。这里不是普通的通道，而是通往壁画世界的前奏，静谧中藏着千年前的低语。

站在壁画前，那一幅幅铺展在墙上的画面，像是从土里长出的梦境。有骑马的武士，弓在手，箭在弦，山川云雾在身后翻涌，红黄棕的色调，浓烈得仿佛能听见马蹄踏碎晨霜的声音。另一幅里，人群簇拥在华帐之前，有人跪拜，有人凝望，帐中端坐的身影，仿佛正主持一场决定命运的仪式。而下方，猎手策马疾驰，追逐着林间惊起的野兽——那一刻，彷佛听见了风声与呐喊的回响。

更令人屏息的，是那幅描绘宫廷生活的巨制。宫殿巍峨，廊柱层层叠叠，乐师抚琴，舞者轻旋，侍从穿梭其间，衣袂飘动如云。有人低语交谈，有人捧盘奉食，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姿态，都凝固着北齐贵族生活的繁华与秩序。色彩依旧鲜亮，像是昨日才绘就，可那斑驳的墙皮好似提醒着观瞻者，这辉煌，已沉睡了太久。

从墙上走下来的人物，化作了陶俑静立展柜之中。一尊身披战甲，头戴铁盔，面容肃穆，双手似握兵器，虽已残损，却仍透出凛然之气。另一尊则双手交叠于胸前，嘴角微扬，笑意温厚，仿佛刚从一场宴饮中归来。他们的衣褶依旧流畅，铠甲上的纹路依稀可辨，那是匠人用指尖一笔一划刻下的岁月。站在它们面前，让人忽然觉得，历史不是冰冷的名字和年份，而是这些沉默的面孔，曾真实地笑过、战过、活过。

还有一枚饰件，在玻璃盒中静静闪烁。金质的环身镶嵌着一颗幽蓝的宝石，像一滴凝固的夜。它曾属于谁？是某位贵族夫人指尖的装饰，还是战功卓著者的赏赐？它与那尊抱胸微笑的陶俑并置，仿佛在讲述两个平行的故事——一个关于权力与荣耀，一个关于日常与温情。文物从不喧哗，可它们彼此凝望时，时光便悄然流动。

最动人的，是那些飞舞在壁画角落的细节——祥云缭绕，飞鸟掠空，衣带当风。它们不占据中心，却让整个画面活了起来。人们盯着一只展翅的鹤，它从武士的箭矢边掠过，仿佛在说：再激烈的征战，也挡不住自然的流转与生命的轻盈。北齐人画的不只是故事，更是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庄严与灵动并存，尘世与天界相接。

在博物馆的尽头，回望这一路走来的光影与色彩。这些壁画、陶俑、戒指，不是孤立的展品，而是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它告诉我们，北齐不只是史书里短短几行字，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时代——有人策马奔腾，有人静坐沉思，有人在帐篷前跪拜，有人在宫廷中奏乐。他们的悲欢或许已消散，但他们的气息，仍藏在这一笔一画、一砖一瓦之中。

走出博物馆，仍回荡着那片古老的乐声。原来，我们从未真正远离过去。只要还愿意驻足看一眼那些斑驳的墙、沉默的俑、绚丽的画，历史就会轻轻牵起我们的手，带我们走回那个云卷云舒、马蹄声碎的北齐。

北齐（550~577）是一个充满矛盾的时代，它政治上以极端腐败、残暴和内斗著称，被后世称为“禽兽王朝”。但在文化艺术上，尤其是壁画艺术，却达到了中国中古时期的一个高峰，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由于北齐政治上的黑暗，在某种程度上刺激了宗教的繁荣，而宗教的繁荣又直接推动了作为其视觉表达形式的壁画艺术走向了辉煌，这是一个典型的黑暗时代与艺术高峰并存的历史现象。

这些壁画历经1500年的沧桑能够保存至今，得益于其独特的载体，特殊的环境以及一些偶然的历史因素。幸哉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