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行记（三）：通海

小张老师

四 礼乐秀山通海

        7月20日，城铁46分钟便把我们从建水送到通海。这座海拔1800米的小城名不见经传，出火车站只有一条大道进城。正午阳光炽烈，我们顶着紫外线找酒店，发现预订点离古城太远，当即改住“滇南大酒店”。后来从秀山俯瞰，这座曾经辉煌的酒店孤零零地杵在城区，像一座褪色的地标。办理入住后，先在附近网红小店“阚氏良品”果腹，又去农贸市场买水果——价格明显比个旧高，品相却略逊一筹。午休毕，我们迫不及待地奔向杞麓湖。

        杞麓湖海拔1796.6米，平均水深仅4米，是一座靠雨水和季节性河流补给的高原封闭浅水湖，也是通海26万人的“母亲湖”。出门时艳阳炙烤，湖面波光刺眼。眨眼功夫，湖边游人如鸟兽散——本地人似乎对突变天气了如指掌，应对自如。我们尚未回神，天空已被黑云吞噬，像巨兽压顶，湖面由蓝绿骤然混为铅灰，远处雷声滚动，闪电划破长空。狂风卷着雨点抽在脸上，竟有针扎般疼，湖水被掀起近两米浪，瞬间打湿堤岸。我们狼狈地冲向树林，不到五十米，树冠已替我们挡去大半风雨。一座公共厕所成了临时庇护所，庇护着来不及撤离的好几个游人。约半小时后，风收雨敛。我们撑伞踏上被湖水浸湿的堤岸——此刻湖边只剩我们两人。方才狰狞的湖面正被轻轻抚平，雨丝渐细，黑云裂开一道缝隙，漏出金蓝相间的天光。湖边几棵绿树在暗色背景中翠得发亮，偶尔有水鸟掠过，湖面顿时活泛起来。杞麓湖终于收起狂躁，把滇中最柔软的时分递到我们掌心，令人怜爱不已。

        离开杞麓湖，我们拐进通海古城。相传这里曾是汪洋一片，神僧李畔富以锡杖捅开落水洞，泄水成湖，余波便是今日的杞麓湖；湖水退处，万亩良田浮现，百姓因“洞通海眼”而名其地为通海。自越南河内一路北上，经河口、蒙自、建水、至昆明，这条穿山越岭的古驿道把通海钉在“南方丝绸之路”与茶马古道的十字路口：南连交趾，北入巴蜀，西接缅印，商队、马帮、贡使往来数百年，小城也因此兴盛数百年，成为滇南的政治、经济、军事中枢。

        明代设通海御，洪武十五年夯土筑城，依山面湖，坐南朝北，方正如印，聚奎阁居中作“印把”；600年风雨过去，200余座“一颗印”式明清民居仍整齐排列在青石板两侧，街巷肌理未改，素有“秀甲南滇”之誉。相比建水的热闹，通海安静得多——游人稀落，石板光滑却干净，金银器铺与土糖老店几步一间，招牌风趣：老卖糖、好土糖、好老糖……华灯初上，檐角灯与金铺辉光把小城映得金碧辉煌，却仍是温吞吞的静夜。喧嚣退散，留下的正是古城该有的模样——一方“山城田湖”间的柔软时光。

        次日清早，司机见我们两已不年轻，体贴地把车停在秀山后门，让我们从半山腰起步。秀山踞古城南隅，峰顶2060米，高差不足两百，却凭“山小而文盛”跻身明代“云南四大名山”（ 与明金马山、碧鸡山、大理苍山齐名）。我事前没做功课，进门便错过满山石联——先遇白龙寺、观音殿，再至山顶的涌金寺。涌金寺始建于南宋，距今八百载，宋柏（1200+岁）、元杉（900+岁）、明玉兰（400+岁）错落殿阁。寺庙东为昙花轩，西为酌花楼，北套清静小院，牡丹、芍药、明玉兰点缀，形成“寺中有园，园中有房”的幽居意境。寺中无僧，亦无香火，唯有碑、匾、对联。其中“秀山轻雨青山秀，香柏鼓风古柏香”的回文绝联最有名，其正读倒读皆成句，我却因腹中无墨，只能望字兴叹。

        涌金寺前平台可俯瞰通海古城与杞麓湖，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沿山脊继续走，清凉台、玉皇阁（道观）、普光寺依次出现，钟声穿林，却无市井喧哗。下山便是云南第二大文庙——层层殿阁依山抬升，《孔子弦诵图》石刻锁七百年崇儒之风于一方院落。秀山以“三教合一”（佛、道、儒）古寺群、“匾山联海”名联、匾和“宋柏元杉明玉兰”三绝，将滇中历史、花香与湖光收进155万平方米绿谷，无商业化摊位，无僧侣叫卖，只剩古树、钟声与花香交织，堪称“无柱不联”的露天博物馆。秀山真是一座“谁来了都能对号入座”的千年古岳：文人墨客可携诗刻碑林觅句，香客僧众能循梵音花雨祈福，连爬山“零经验”的初级选手也可在半小时内轻松登顶，一览“秀甲南滇”的画卷。我强烈推荐。

        游完秀山，滇南第一段旅程也画上句号。唯有一件小憾：通海觅食不易。最后一晚，我们走进一家食客颇多的小馆，想点一份香菇炒肉，却被告知要用他们自备香菇，一盘索价五十多元，远超菜单标价。第一次在云南尝到“被宰”滋味，我们当即离店——价格虽不比广州高，但心里膈应，宁肯空着肚子也不愿挨刀。带着这点遗憾，次日清晨离开通海，踏上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