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承、转、合”（四）

姜继文（无我）

　　下面，我们直击传统诗词创作与鉴赏的核心——“合”。

“合”作为一首诗的收束，至关重要，它决定了全诗的境界、韵味和完整性。“合”的方式千变万化，但大致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种主要类型：

一、从情感与内容上划分

1. 直接点题，呼应开头

这是最经典、最稳健的“合”法。在结尾处明确点破主题，与诗题或起句遥相呼应，使全诗结构圆融，主旨鲜明。

例诗：王维《相思》

红豆生南国（“起”），春来发几枝？（“承”）

愿君多采撷（“转”），此物最相思。（“合”）

分析：结尾“此物最相思”直接点破“相思”之题，回答了为何“愿君多采撷”，与起句的“红豆”紧密呼应，情感真挚，一气呵成。

2. 宕开一笔，景结情长

不直接抒情说理，而是转而描绘一个景物或画面，将无尽的情思融入景中，言有尽而意无穷，极具含蓄蕴藉之美。这是非常高明的“合”法。

例诗：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起”），烟花三月下扬州。（“承”）

孤帆远影碧空尽（“转”），唯见长江天际流。（“合”）

分析：不直接写自己多么不舍，多么惆怅，而是写友人船帆消失后，眼前只剩下滚滚长江流向天边。这个空阔的景象，将诗人的离愁别绪和长久伫立凝望的情态表现得淋漓尽致，余韵悠长。

3. 深化升华，阐发哲理

在结尾处将前文的情景、叙事提升到一个哲理的高度，使诗歌的思想内涵得到飞跃，给人以深刻的启示。

例诗：杜甫《望岳》

岱宗夫如何？（“起”）齐鲁青未了。（“承”）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转”，细写泰山之雄奇）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合”）

分析：前文极力描绘泰山之雄伟，结尾两句不再写山，而是抒写心中的豪情与抱负。这不仅是登山的愿望，更象征了在人生和事业中不畏艰险、勇攀高峰、俯视一切的雄心壮志，境界全出。

4. 反向收束，发人深省

以反问、设问或否定的语气作结，不给出明确答案，而是将问题抛给读者，引导读者深入思考，情感力量更加强烈。

例诗：贺知章《咏柳》

碧玉妆成一树高（“起”），万条垂下绿丝绦。（“承”）

不知细叶谁裁出（“转”），二月春风似剪刀。（“合”）

分析：虽然此诗结尾是比喻，但其内在逻辑是“问答式”的。“不知细叶谁裁出”是一个设问，“二月春风似剪刀”是巧妙的回答。这种自问自答的方式，让结尾生动活泼，趣味盎然。

反问例：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杜甫《蜀相》）以反问作结，极大地增强了感慨的力度。

5. 综合收束，总括全篇

对前文的内容进行总结、概括，使全诗的意思更加完整、突出。

例诗：李商隐《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起”）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承”）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转”）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合”）

分析：中间两联用了四个典故，意象迷离。结尾两句是对所有这些复杂情感的一个总括和点明：这种种情感岂是等到今天回忆时才产生的？其实在当时就已经令人惘然若失了。这个“合”将全诗纷繁的意象收束到“惘然”这一核心情绪上。

二、从结构与手法上划分

1. 就题而结：紧扣题目，收束全诗。如王维《相思》。

2. 由题外作结：看似离开题目，实则意境上更为开阔。如李白“唯见长江天际流”，题是送别，结于江水，情意更深。

3. 以情语作结：直接抒发情感。如“长使英雄泪满襟”。

4. 以景语作结：以画面收尾。如“唯见长江天际流”。

5. 以议论作结：发表看法或哲理。如“一览众山小”。

　　总结：

“合”的最高境界，在于“收得住、放得开、留有余味”。它既要能像一个结实的包裹，将全诗的内容和情感稳稳收住，使结构完整；又要能像一支射出的响箭，余音袅袅，引人遐思。

收得住：结构完整，呼应主题。

放得开：意境开阔，提升境界。

留有余味：含蓄蕴藉，耐人寻味。

在实际创作中，这些“合”法常常是综合运用的。多读、多品、多分析经典诗词，就能越来越深刻地领会“合”的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