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少年同学十人聚会记

顾桐

少年同学十人要聚会，约在上周三。择日不如撞日，聚时，发现是重阳节。日子很好，恰逢敬老。唐人孟浩然有重阳诗《秋登兰山寄张五》，尾句：“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是思友念友的深挚情怀；于同学少年，正相合。十友古稀都度，夕阳未晚，席间酒助，大家面面相觑，排起了齿序。六男四女，年长者有二，肖龙；次者有七，肖小龙（蛇）；末者只一，肖马。虽一圈蛛网织脸、白雪盈头，但“老树春深更著花”，笑来都很灿烂，与生肖一致，也可谓“龙马精神”了。其实，少年同学相聚，是忆旧的一场友集，是释怀的一次欢会。平日里，慢调时光，简单生活，想不起那么多。一见面，油然亲切。读脸，是读往昔，会勾起无限，回想碰撞，丝丝缕缕，点点滴滴，一幕幕便就清晰如昨。当其时，眼前女子年华正好，面如萄果，嫩到一弹就破；那会儿，目下男人岁龄还青，少年意气，要将栏干拍遍……一个甲子的友情牵连，念兹在兹，不离不弃，人生赏心乐事，莫过于此！

下面，就以我的记忆视角想去，拾一点滴，不及其余。按现今的惯例，女士优先。

段蜜兰：我与她应是相识最早。其时她七岁，我六岁（早入学），记得她浓眉大眼、蜂腰细长，好看。上学时，我们孪生兄弟（顾然）常追在她身后，跟屁虫一样。她说：“这对撞思思，真切他了！”这是太原上庄村的土语发音，意思为：“这对双生生，真可爱了！”

武肇华：邻居加同学，小学至初中阶段，抬头不见低头见，熟稔无间。她生得一双丹凤眼，常让我想到京剧中花旦一角，只可惜了梨园。她作文尤好，常为老师典范，亦是我父母为我们孪生树立起来的身边榜样。但我俩兄弟，少年时顽劣非常，紧追不舍也是枉费。

杨津宜：居上庄村与下庄村交接之地，家庭身世曲折，却掩不住骨子里的知性与优雅。尤其口音，普通话最为纯正，课上多做朗读，我听得珠圆玉润般，于今仍留在耳际。我与其兄天庸友挚，当年从他那里捉得一对兔，不断生养，饲为大群，为补贴家用立了大功。

王丽萍：小我一年，生得端淑，双目转慧，未知她入少年梦中有多少。她从农家走出直至校长一职，又书法流妍，是少年同学中十分成才的一位。钱钟书先生说，夸女子有才，等于夸一朵花有萝卜的份量。之于她实实是一朵萝卜花，有来自泥土间的重量与芬芳。

下边，该说男生。

王连生：大我一岁，人极憨厚，记得上小学时，课间，我依小卖小，常一蹿到他背上，让他驮着我绕着操场玩。其时上庄是这一带文艺大村，所育儿女皆有演唱才能。连生扮相悟性都好，是偶像派也是演技派，曾与段蜜兰在校演节目“老俩口学毛选”，想起便觉有趣。

胡长安：本名保安，后来改的，原因是他当坦克兵时驻地“保安”。连长号令，战士常有搞错，于是，地名不好改，只得改人名了。他是我少年玩伴。时宿舍大院调皮孩子（我在内）有“五大金刚”，他荣膺金刚之首。入伍后，换了一个人，正所谓越捣蛋越出息。

王志全：其父母与我父母相同，皆养育子女七个。他和我初中同学，人极聪明，会拽诗，尤是情商高，从学校至社会，一路逢源。记得一回，有女士请他吃饭，他叫我做陪。席间，女士与志全兄妹相称，眉目来去；而我做为电灯泡，一直为他们明晃晃地照耀着。

王太平：人生得细瘦，如仙鹤。可“东风不与王郎便”，十年”时，他因“红书”一页丢失，蒙尘两年，在学校被辍学，而成少年悲情事。也是人间有眼，那一页竟为林所书，之后归在反派有报了。这居然天意昭昭，不能不说是，太平有着无意中的先见之明。

刘计伟：少年同学中，他与我孪生兄弟，生日仅一天之差，亲密无以复加。他心灵手巧，无所不能，不说电技木作，即便女红，剪裁编织，也不让红粉。凡同学之事，都是自已事。同学聚会，他最为精细，女同学们说，若评天底下最理想的老公，也就计伟一个了。

连我，少年同学十个，由上庄、下庄、石渣厂、石膏厂的工农子弟，最后都汇聚在位于西山脚下太钢矿石厂的“太钢十一校”内，由此算来，谊结同窗，情随雁侣，是齐齐度过整整六十年，人生难有两甲子！

那天，餐后，秋光正好，余兴未尽，大家同往近处的碑林公园，于一园灿黄中，披金风一肩，拾落叶若许，留影为念。总是余兴仍未尽到，隔两日，又同游崛围山，傅山园，雁丘园……而有缺憾，此一程，志全犯腿疾，不能同往。令我不由想到唐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中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是摩诘（王维字）浪迹在外，而从兄弟一边生发的感喟，不知志全有否此想？从雁丘园，始为归程。睹一代文豪元好问勒石《摸鱼儿》：起句千古绝唱：“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人间情：亲情、爱情、友情，为血脉、为灵肉，为手足。太原，最是一年秋正好，山光凝翠，川容如画。暮秋时，同学少年一游，有唐杜甫佳句合于此情：“行色秋将晚，交情老更深。”真精当无二！

（后记：写此美篇，是受肇华的启发。今晨早起，从五时整写到十时十分，成初稿；歇一小时后，又用一小时改定。其间，也想到少年同学还多，当时三班合一，足有五、六十个。他们在我记忆中的面孔，或清晰或模糊，由远而近，连缀为一幅曾经的青春作伴画面，不能抹去。谨此为记。）

（图片为聚会时作者所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