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巷·独酌·川婆豆腐

雨树披纷

　　一个人喝闷酒时发觉：闷酒，才是真实的个人盛宴。

　　喝闷酒的唯一好处，就是能消解孤独。

　　小镇的小菜馆，就是喝闷酒最好的地方。

　　小菜馆简陋仄小，菜品粗糙，陈设简朴，但不乏诗意。

　　常住人口几千人的集镇，就十来家小店铺，食杂、小吃、百货，理发、裁缝，都很小，也简单。

　　九十年代初，被抽调到小镇，完成一项工作任务，为时两个月。

　　在政府食堂解决一日三餐，但菜很难吃，事前还要提前登记，否则，食堂就不给留菜饭了。

　　经本地人介绍，来到僻巷的这家小菜馆。

　　中年女老板兼厨师，是一个四川人，嫁给镇上的男人，开了川味菜馆。

　　每次来独饮，必点一道菜：老板娘自创的“川婆豆腐”。

　　整片卤水制作的方块豆腐，配上里脊肉丝，撒上当地的高山辣椒，掌点微微的“麻”，浇上竹筒装盛的自酿酱油，柴炭文火慢煨。

　　土味十足，与正宗的川味“麻婆豆腐”，相去甚远，但下料精工，色香味超好。

　　好吃才是硬道理。

　　喝着米酒，就着下酒菜，日常生活中的感觉，就出轨了。

　　两个月，在小餐馆独饮了十来回，学会了独饮，学会享受独饮。

　　最重要是，找到了受用终身的体验：独处自乐，享受孤独。

　　坐在小菜馆的一角，无人干扰，没人搭讪，喝着酒，吃着菜，望着窗外，或注视四墙，一句话也不用说。

　　在小餐馆，没有喧闹嘈杂，挤压挑衅敏感的寂寞神经；没有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独饮的你，仿佛遇到了一个怪物。

　　怎么就一个人？脑补开始了：失恋？失业？孤寂凉薄？还是自闭症？

　　小菜馆，就没有这些善意的联想。

　　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吃一顿独餐，饮一杯独酒，感受到孤独，却能带来饱满。

　　这种感觉，就像是心情烦闷时，一人独赏小清新的电影。

　　只有经历过这样的独处，才能理解蒋勋的这句话：“孤独是饱满的”。

　　想暂时逃离单调憋闷的环境，摆脱日常世俗的琐事烦扰，独处无疑是最佳选择。

　　独处是孤独的，却给了自我省察的高度。

　　离开小镇之后，为了生存，我继续挤进人群，学会说话，学会揣测，努力无间融入，竭力游刃有余。

　　越是融合群体，就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形色各异的人，接触交往得越多，就越觉得疏离。

　　身处芸芸人群之中，情感却已断联，孤独感频频袭来。

　　对于世上的每一个人，孤独如影随形，是甩也甩不掉的感觉。

　　我拿出小菜馆学来的绝招：自己跟自己玩，自己跟生活长相厮守，享受这种生存感觉，把沉闷断裂、抑郁疏离和社交孤立，全都收纳到孤独的背景墙里。

　 “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朱自清也这样玩过。

　　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有时连自己的感觉，也置之不理。

　　独处，实现了安静价值的最大化。

　　不害怕独处，没有幽闭恐惧，一个人的世界挺好。

　　学会孤独，才能不孤独，挺吊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