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文字为伴 岁月自度

冰山雪峰

　　有朋友见我天天写文，总爱打趣几句：“写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天天耗功夫，能挣钱吗？”我多半是笑一笑，答一句“不过是个念想罢了”。　　

　　到了这把年纪，哪还有年轻时“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创作冲动，不过是几十年攒下的惯性，像老座钟里的摆锤，到了点就忍不住要晃一晃，不晃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　

　　年轻时为那几两碎银而奔波，笔杆子倒是没离过手。在机关里做事，写日记从不是为了抒情，纯粹是给自己记“工作台账”——领导交代的任务有哪些具体要求，某项工作得在几号前出结果，要写的汇报材料该从哪几个角度切入，都得密密麻麻记在本子上，生怕忙起来漏了什么环节。日子就这么在笔尖下溜过，从晨光熹微时坐在办公桌前写，到暮色四合后对着台灯补记，不知不觉间，握笔记录竟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退休那天收拾办公室，从抽屉深处翻出一摞摞泛黄的日记本，纸页边缘都磨出了毛边，指尖拂过那些褪色的字迹，才惊觉自己竟与这方块字纠缠了这么多年。　　

　　退了休，不用再记那些琐碎的工作，可手上没点事儿做，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家里的台历倒成了新的“阵地”，每天早上沏杯热茶，就着窗台斜斜的阳光，在台历背面写写画画。起初不过是三言两语记记天气，“今日晴，风大”“雨，凉”；后来不知怎的，话就多了起来——楼下的老槐树抽了新芽，嫩得能掐出水；菜市场的茄子比昨天降了五毛钱，买了两斤；孙女背会了一首新唐诗，奶声奶气念给我听时，眼睛亮得像星星……写着写着，那些零碎的记录竟也攒成了不少素材。有时候翻过头看，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文字挤在小小的台历页上，歪歪扭扭的，自己都忍不住笑：这不是妥妥写成个傻老头了吗？　

　　写的东西也没个章法，散文随笔写，短篇故事也写，兴致来了还诌几句分行的句子当诗歌。近些年不知怎的又迷上了古韵，对着平仄格律的册子琢磨半天，也写了些“之乎者也”的玩意儿，读起来难免拗口，却也自得其乐。　　

　　说到底，咱不过是一介俗人，笔下淌的都是一些柴米油盐的烟火气。偶尔想装装风雅，写点风花雪月，却总觉得隔着层什么，像隔着毛玻璃看风景，模糊不清，写着写着就累了。后来索性放开了手脚，天马行空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散文里掺着半截故事，诗歌里混着几句杂感，活脱脱成了一锅“大杂烩”。也难怪没什么人看，粉丝寥寥，倒也落得清净，权当给自己的岁月留个备忘，等哪天记性差了，翻出来看看，就知道日子是怎么一天天过的。

　　说起来，这写的方式也变了不少。从最初趴在桌上一笔一画地写，笔尖划过纸张沙沙响；到后来坐在电脑前敲键盘，指尖叩击的声音清脆利落；再到如今捧着手机指尖翻飞，屏幕上的字随触而生。笔尖的触感变了，书写的载体换了，可那股子想把心里的话倒出来的劲儿，一点没变。这变化里，藏着的何尝不是一辈子的光阴？从青丝到白发，都浸在这一笔一画、一字一句里了。　

　　总觉得，人这一辈子，来人间走一趟不容易，总得留下点什么。不必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哪怕只是几行笨拙的文字，也好过白茫茫一片来去无痕迹。我来过，认真活过，像路边的野草一样，努力地向着阳光向上长过，就算开不出惊艳的花，结不出饱满的果，也不算辜负了这趟旅程。选择用文字记录，不过是想借这最温柔的形式，在时间的沙滩上留下几个浅浅的脚印，证明我曾踏踏实实地在这大地上走过，爱过，笑过，也认真烦恼过。　

　　这些年在网上也折腾过十几年，注册过好几个写作平台。起初兴致高，每写完一篇就兴冲冲地往各个平台发，看着后台偶尔跳出的“新关注”提示，心里也会泛起一点小小的涟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浅淡的欢喜。还和几个文友一起办过文学社团，当过社长，做过编辑，改稿子、排版面，忙得脚不沾地，却也不亦乐乎。那会儿我的网名“冰山雪峰”在网上一搜，还能跳出不少我的文字，如今想来，倒也算得上一段热热闹闹的时光。

　　可热闹终会散去。有的网站悄无声息关了，有的社团慢慢散了，就像坐火车，有人上车，有人下车，谁也不能陪谁走到最后。就连枕边人，也未必能一路同行到终点。想通了这一层，也就没什么可奢望的，自然少了许多失望。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别让它荒着，就够了。

　　旁人写不写是旁人的事，让人看不看也是旁人的事，我写我的，不为出名，不为挣钱，就图个消遣。心烦的时候写几笔，那些盘在心里的疙瘩好像就顺着笔尖解开了；孤单的时候写几句，仿佛有个老朋友坐在对面，安安静静听自己说话。说到底，这写文啊，也是一种自渡，渡得过岁月的波澜，也渡得过心头的褶皱。

曾写过一首词：

卜算子·自嘲

填词：冰山雪峰

原是糟老头，却恋书香墨。常写歪诗几句言，乱把文辞酌。

无心竞风流，岂懂吹箫笛。耗尽闲时些许情，只盼真心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