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一辈子的人，一场路过的聚散

冰山雪峰

　　人到了这把年纪，日子过着过着，身边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年轻时热热闹闹一大帮，走着走着，就剩下自个儿跟前的这点光景，那些总以为能处一辈子的人，不知不觉间就断了来往。

　　小时候光着屁股一块儿爬树掏鸟窝的伴儿，那会儿一块糖能分着吃，背地里嘀咕邻居家的闲话，多亲厚啊。后来各自奔了不同的城，上学、挣钱，家里的柴米油盐一缠，那份情就淡了。偶尔刷着朋友圈，瞧见他晒的全家福，孙子都长到我们当年野跑的岁数了，想问问近况，手指头在屏幕上停半天，愣是想不出该说啥，最后还是悄悄划过去了。　

　　念书时形影不离的同学，课堂上偷偷传纸条，晚自习后踩着月光一块儿往家走，考前互相勾着重点，毕业时抱着哭，说“可别忘了常联系”。哪成想，时间和路远，真把这约定磨没了。后来同学聚会，坐一块儿除了念叨念叨当年的事儿，就只剩没话找话的尴尬。各人说各人的日子，谁也插不进谁的生活，散场时说“以后多聚聚”，听着就像句客套话。　

　　上班时称兄道弟的同事，一块儿熬夜赶活儿，办公室里分过一桶泡面，遇着坎儿了互相打气，总觉得这份情能带到班儿外去。可一换工作、一离开那地儿，联系就稀了。偶尔在老同事群里瞅见他的消息，想搭句话，却发现他说的都是新单位、新伙计的事儿，咱们共有的那些记忆，早像压箱底的旧衣裳，翻出来也没了热乎劲儿。　

　　就连处了几十年的老伙计，曾经以为是彼此的主心骨，啥高兴事儿、糟心事都能说。可如今孩子们成了家，又得帮着带孙子，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的工夫越来越少。你忙着孙子的功课，他操心自个儿的身子骨；你愁着家里的开销，他烦着日常的琐碎。偶尔打个电话，也就匆匆问句“近来好？”“还行，你呢？”，末了说句“先这样，有空再聊”，心里都清楚，这“有空”，不定得等到啥时候。

　　所以啊，人老了就慢慢学会了不多言语，心门也关得紧了些。不是变得冷了、硬了，是明白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要过，硬凑在一块儿，反倒彼此受累。就像院子里那两棵并排的树，根底下或许曾缠在一块儿，枝枝叶叶终究得往各自的天上长。划清个界限，不是生分了，是尊重彼此的日子。谁也不轻易先搭话，不是不懂礼，是怕搅了人家的清静，更怕热脸贴了冷屁股，自个儿尴尬。

　　活到这份上，都活得透亮了，不再指望朋友能帮上啥大忙、解啥大忧。不是不信友情了，是知道人生的坎儿，终究得自个儿迈。遇着大难处，旁人的安慰顶啥用？真能解决问题的还得是自个儿；小麻烦呢，自个儿动手就办了，何必去麻烦人家，还欠个人情。慢慢也就看清了，人和人之间的情分，离不了“实在”二字。这“实在”不是说图啥好处，是彼此能给个暖心的话、搭个精神的茬。要是连这都没了，情分淡了也正常。有这份实在，就好好处着；没了，就坦然看着各自走各自的路。

　　说到底，人这一辈子，就像坐火车，一站站地走，有人上来，就有人下去。亲戚也好，朋友也罢，都是陪咱走某一段路的人。他们陪咱年轻过、长大过，可终究不能陪咱走到头。

　　老熟人不知道咱如今的日子是啥样，新认识的人也不明白咱过去经了啥。现在的光景，不必特意跟老熟人说，他们不在咱眼下的日子里，说了也未必懂；过去的事儿，也犯不着跟新人讲，那些记忆是过去的，跟眼前的他们不搭界。

　　每个人的故事都不长，可都是独一份的。跟谁认识，跟谁相伴，就是一场缘分，走这一遭，就够了。不必可惜那些走远的人，不必遗憾那些淡了的情，毕竟他们曾照亮过咱一段路，这就够咱念一辈子的了。剩下的路，揣着这些暖乎乎的念想，自个儿慢慢走，碰上新的人、新的事儿，也坦然接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