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君子山村树慈悲

【静默—成鸿】

君子山村树慈悲

文/成鸿

浅冬的风踱过随南洛阳镇君子山村，山谷间浮荡着一缕山野独有的清香，却未卷走田埂上暮秋遗落的暖意。白花花的星子落在君子山村坡地上，这是油茶树花盛开的季节，那些洁白的花瓣簇拥着嫩黄的花蕊，如繁星缀满枝头，为坡地铺就一层细碎的白霜，与远处的田垄相映成趣。犁铧翻垦过的土地，已被晴光烘得细碎干爽，耙平的田垅如砚盘，层层叠叠，墒情喜人，在明净的天空下，恰似大地铺展的素笺，写满了秋收之后余庆绵长的安稳，而油茶花的清香，便是这素笺上最动人的注脚。

邀同好驾车穿行乡野，仿古人“打秋风”之意，徜徉于仙城山南山坳间。一路蜿蜒，车轮碾过铺满落叶的小径，惊起数只草雀。道旁的油茶树连成一片，花枝轻颤，白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仿佛在向我们致意，为这趟乡野之行添了几分雅致。乡野田埂上，深藏藤下油光发亮的南瓜泡、碧绿的黄花苗、生机盎然的野辣菜，便如同这乡野里的翡翠，格外惹眼，在随身携带的小铁铲舞动下，都成了此次“打秋风”的专属贺礼。

远远地，便望见塆子前坡坎上那几棵老柿子树。冬日里，它暖烘烘地亮着，像一炬不熄的乡野烟火。此时节，万物已褪尽斑斓，田埂间的草色枯成浅褐，乌桕枝桠光秃秃地伸向天空，唯有老柿树，如点亮了一树红灯笼，与坡地上油茶花的洁白形成鲜明对比，红白相映，为村庄勾勒出灵动的画卷。每一颗柿子都圆润饱满，红得灼灼，似捧出满腔的暖意。枝头微颤，果实轻摇，恍若过春节时孩童手中晃动的花灯，甜得晃眼，暖得入心。

停车步行，脚下的土路仍浸着一缕地气的温柔。路边野菊开得正盛，嫩黄的花朵倔强地绽出浅冬里的一抹生机，身旁的油茶树花散发着清甜，红、黄、白三色彩交织，绘就出君子山村的冬日生机。未近树前，先闻雀语喳喳，几只麻雀早已捷足先登，在枝桠间从容踱步，对我们的到来毫不在意。麻雀时而低头啄食熟透的柿果，时而轻跃转枝，偶尔蹬落几片镶了金边的残叶。叶片旋舞而下，拂过肩头，带着阳光淡淡的暖香，混着油茶花的清甜，令人心旷神怡。

见有人来摘柿子，一老人提着竹竿笑眯眯地走近，问我们从何处而来。我们答是从随州城里来，老人善意，抬头望着满树红灯笼，叹道：“这树可有上百年了，塆子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娃子们也少，柿子熟了没人摘，你们喜欢吃就多摘点”。说罢，他举起竹竿，却在最熟最软的那颗柿子前收了手，眯着眼笑道：“这个熟透了，留给麻雀，麻雀要靠这个过冬，你们挑那还没熟透的摘”。老人的话语间，藏着山村人最质朴的善意，正如这漫山的油茶花与满树的红柿，默默滋养着这片土地。

我们接过竹竿摘柿，竹竿轻敲枝头，红柿子便“咚咚”落下。有的熟透了，表皮裂开一道小口，甜汁顺着裂口溢出，顺手拾来入口，便化作一汪甜润，瞬间消融在舌尖。老人在一旁念叨：“柿子这东西，不到时候涩得人皱眉，经霜打，冬风吹，才会甜，好吃”。不远处的油茶林里，村民们正忙着采摘油茶果，欢声笑语与枝头的雀鸣交织，构成了乡村振兴的生动图景。这白花花的油茶花，不仅装点了山村，更承载着村民们的希望，为君子山村的美丽乡村建设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活力。

摘得半袋暖红，柿树下，我们一行或坐或立小憩片刻。浅冬的阳光透过枝桠，织就一地细碎的金网，风里交融着柿香、油茶花的清甜与泥土的气息，醇厚如酿。与老人交谈中得知，从前这时节，家家都来摘柿，你赠我半篮，我予你半筐，余下的晒作柿饼，能甜透整整一个冬天。如今，村里依托油茶种植和仙城山独特景色，搞起了乡村旅游，年轻人也愿意回来创业了，这漫山的油茶和老柿树，成了村里的“致富树”。如今人虽稀落，树却依旧年年红满枝头，把积攒了一岁的甜，毫不保留地捧给人间。

我拈起一颗软柿，掌心渐暖。轻咬一口，甜汁在舌尖漾开，那是阳光与风霜共同酝酿的滋味。抬眼望去，夕阳正为那几棵柿树镀上蜜色的光晕，漫山的油茶花在暮色中更显洁白，远田近瓦，皆沉浸在这片温柔祥和的冬色里。忽然懂得，这老柿子树的慈悲，这油茶花的奉献，从不遮掩，亦不吝啬，它们为麻雀留一口甜，为行人添一分暖，为这寂静的乡塆，守一盏冬日最动人的红，更为乡村振兴的画卷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原来生命的甜，总藏在历经风霜后的慷慨之中。如柿，如油茶，如人生，须熬到火候，才品得出那份深沉的滋味。这柿子树，这油茶树，熬过春夏风雨，耐住秋冬寒凉，终将岁月的积淀，化作满树的温暖与丰收的希望。而我们走过的坎坷，受过的磨砺，又何尝不是生命之甜最初的酝酿？懂得给予，学会分享，才是这甜意最动人的底色，也是君子山村在美丽乡村建设中，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

风又起，枝头红柿轻摇，油茶花瓣簌簌飘落，似在低语岁月的秘言。我们携满袋香甜辞别老人，车行渐远，老树与油茶林的身影慢慢模糊，却在心间烙下一抹温热的红与一片纯净的白，轻轻的告诉你我，生活的美好，从来不在独享，而在将所积攒的温暖，大大方方，赠与这人间；乡村的振兴，也正藏在这草木的慈悲与村民的坚守中，在岁月里静静绽放光彩。

2025.11.14.於洛阳镇君子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