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式早茶

聂建新

清晨的茶楼里，竹笼一层层叠起，热气裹着酱香在空气中游走。那盘酱汁浓郁的蒸点，软糯得几乎要化在舌尖，红椒与葱花像是点睛之笔，轻轻一嗅，便勾起了肚里的馋虫。这大概就是广式早茶最熟悉的开场——不张扬，却用味道稳稳地把人留住。

长盘上静静躺着几枚点心，红亮的外皮透着一丝甜意，咬开是金黄酥脆的内里，夹着温润的白馅，像是把晨光也包了进去。这样的点心，不必多言，一口便知师傅的功夫深浅。在早茶的世界里，它们不是主菜，却总能在味觉的记忆里占一席之地。

竹笼里蒸饺整齐排列，外层裹着细碎的虾仁，颗颗分明，顶端还缀着一粒粒橙红的鱼子酱，像清晨露珠般晶莹。中间那朵西兰花绿得鲜嫩，不只是装饰，更像是在提醒：再精致的点心，也离不开那一口清爽的平衡。这盘蒸饺，不只是吃食，更像是一场视觉与味觉的双重仪式。

炒河粉端上桌时还滋滋作响，金黄的粉条裹着油香，豆芽脆嫩，肉片滑而不柴。银叉轻挑，酱汁微红的小碗就摆在一旁，蘸一口，咸鲜中带点微辣，整道菜的滋味立刻鲜活起来。在茶楼里，这盘河粉往往是后半场的主角——当蒸点吃得七分饱，它便来完成那最后的满足。

又是一笼热腾腾的点心，金黄外皮在蒸汽中微微发亮，葱丝翠绿如新摘，铺在表面，清香扑鼻。咬下去，外皮酥中带韧，内馅丰盈多汁，酱汁从边缘缓缓渗出，浸润着竹笼的纹理。这样的味道，老广们闭着眼都能辨认——是清晨六点半，街角老字号的那一笼招牌。

另一盘同款点心静静躺在白瓷盘上，边缘微翘的盘身让整道菜多了几分立体感。背景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为它让了路。葱丝依旧鲜绿，外皮依旧金黄，只是这一盘，更像是被精心摆拍的回忆——属于某个周末早晨，一家人围坐谈笑时的那一份从容与满足。

勺形盘里盛着几只卤鸡爪，油亮的酱汁裹满每一寸褶皱，香菜叶轻点其间，像是给浓墨重彩添了一笔清新。筷子就搁在边上，等着有人伸手去夹。这道菜，看似不起眼，却是许多老茶客的“开路先锋”——胶质满满，一口嘬下，连手指都舍不得放过那点余香。

黑砂锅里的粥正咕嘟冒泡，热气氤氲，豆腐皮吸饱了米汤的醇厚，蔬菜碎绿意盎然，几点红料若隐若现，像是虾仁，又像是肉丁。木托盘承着砂锅，稳稳当当。这样一碗粥，不声不响，却是早茶中最温柔的存在——适合胃还不太醒的清晨，也适合吃得热闹后，那一口回归平静的收尾。

茶楼的喧嚣在继续，推车来回穿梭，阿婆用粤语轻声点单，小孩踮脚望着蒸笼出神。而这一道道点心，从蒸笼到瓷盘，从酥脆到软糯，从浓香到清鲜，串起了广式早茶的日常诗篇。它不讲究排场，却处处藏着讲究；它看似随意，却每一口都写满人情与烟火。在这里，吃一顿早茶，不只是填饱肚子，更是把生活，慢慢嚼出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