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sc的美篇

陈sc

瞿塘峡今貌（2021.6）

　　长江三峡是大自然在祖国大地上刻划出的奇迹，从古至今，一直为人们所惊叹。三峡中，首起的瞿塘峡最为巍峨壮观，而峡口的夔门更以雄奇险峻著称。众人皆知的四川四个天下，即“夔门天下雄，剑门天下险，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瞿塘之夔门便在其中！

因之，我年少时便对三峡、对瞿塘夔门心向往之，更有亲临游览的意愿。

初次到瞿塘 1979.2

　　说来，人生的“心想事成”还是有可能的，今生我果真亲近了三峡，而且多次！1979年至今，我曾九次到过长江三峡。有五次是路过，轮船上观望，另四次则造访了巴蜀胜景瞿塘峡和白帝城，拜望了天下雄奇的夔门。

正如孟夫子所言，“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1979.2的写生

　　第一次是四十多年前的1979年，因工作到奉节，那是早春二月的一天，清晨7时许，客轮抵达码头后，我便匆匆带上画具去江边对着夔门写生了——这是壮丽河山的魅力！

这天，天朗气清，初春和煦的阳光下，古城夔州奉节和奔流的长江都罩上了薄薄轻雾。上午10点，我们上了专门安排的游船，从“依斗门”下的码头出发，驰往瞿塘峡。

还来不及打量船舱和调整思绪，上船不到一刻钟，便面临这山水之门的夔门了！

突然，天地变窄。只见两山对峙，峡开一口，左赤甲，右白盐，高高耸立，绝壁如削，恰似天造地设的大门。此处水面窄约百米，滚滚激流、滔滔浪花就从这门中争着喧着挤着冲着而过！好个“众水聚涪万，瞿塘争一门”。身临其境，仰面而来的是一种雄伟浩然之气，不能不为之惊叹动容！

晴空下，我们的船驰入了陡然狭窄的水面，进入山之阴影中。仰望两岸山崖，那般笔直，那般斩切，那般高耸。我想，郦道元《水经注》所言的“自非停午夜分，不见曦月”，也许就指此处吧。

夔门粉壁堂旧貌（网上资料）

　　船顺流而下，我们在南岸孟良梯前泊舟上岸。小心地跨上杂草丛生、人迹罕至的石径，走近高耸庞大的石崖，这里有着壮观的摩崖石刻！被称为“粉壁堂”。壁上有张伯翔、刘心源、孙元良、冯玉祥等名人的大字，也有近千字的宋代楷书等等。这是过往时代的大手笔，这是悠悠岁月的留痕！可惜无暇细看。立于摩崖石刻前，似乎面对的是浩大的历史长卷。临上船，我还独自跑去尝了尝凤凰洞的泉水，清爽微甜。

瞿塘峡栈道旧貌（网上资料）

　　近午时分，船到瞿塘峡尽头处，我们再登岸，踏上风烟未散的古栈道回走。能漫步瞿塘，喜出望外。栈道路上有光滑的石条、有温润的泥土，还有勃发的春草，左下方是千年奔流不息的长江之水，右上方是万古默然挺立不动的峭岩。有的石崖有洞，我还爬上去看了看，因想起了中学时代读过童恩正的小说《古峡迷雾》，讲的正是此地的洞穴奇事。在当地人士的指引下，我们一一观赏了风箱峡、七道门、月亮山、悬棺、孟良梯、倒挂和尚、锁江铁柱等景点。虽对悬棺有兴趣，似乎最具先民印迹，但，确实看不真切，唯其如此，更添神秘。

面对巍巍的夔门和莽莽的峡江，内心有种莫名的激动与自豪，竟然还觉得可体味些苏轼泛舟赤壁之情。对地理文化博大的感受，对大自然大景观的审美，总会为人生的修为增添些凛然之气，从而懂得摒弃狭隘，豁达胸襟。肃立仰望，感到的是一种顶天立地的气势，无怪乎“夔门天下雄”会成为千秋万代之共识。

三峡栈道旧景（网上资料）

多年未变的白帝庙门（网上资料）

　　下午，我们来到夔门下临江矗立的白帝庙。

这个被称为“白帝城”的白帝古庙，其实规模并不大，但名气却穿越古今，从来就在历史上熠熠生辉，致使过往三峡者无一不仰望关注。我想，原因大致有三，一是流传已久的三国刘备托孤故事；二是众多大诗人的吟咏，尤其是李白“朝辞白帝”诗；三是此地独特的地理位置，上有双峰对峙，下有滟滪激流，加之碧树高托，江流宛转，谁不惊叹这古今胜地？“城尖径昃旌旆愁，独立缥缈之飞楼”，老杜早有诗赞了。

我对庙内印象较深的还有历代书法风格各异的碑林、太平天国的紫檀木座椅，供奉的泥塑像也不错，但有的有些走样与小气。

下午登船返回奉节，我伫立船尾，回首注目，向夔门致敬！

一同出夔门 1984.7

　　第二次造访瞿塘峡是在1984年夏，我和子霖趁暑假同游。到达奉节那天傍晚，我们即来到城边的梅溪河口，向远远的薄暮中的夔门问好，又见面了，报到似的。徘徊江畔，入夜才踏着月色归去。

次日，先去白帝城游览——记得中午吃的是带上的馒头。与五年前相比，白帝庙变化不大，好像碑林、武侯祠、观星亭、明良殿等还是老样子。大殿内赵树同先生正率人作“刘备托孤”雕塑。庙后面正在建宾馆，木材、砖瓦和水泥堆积着，不知新房子与古建筑怎样相应？

烈日下，瞿塘峡古栈道荒芜而干燥，好像历史的风烟业已散尽。太阳不再是当年的温柔，火辣辣的，我们在碎石小道上忽上忽下地走着，大汗淋漓，不时得躲在岩凹处、树荫下歇一会儿再行。看来，发思古之幽情的游览，还是在有几分阴雨的时日好一些。尽管如此，在我心目中，脚下仍是一条静静躺在岁月里有生命的古道，于行路人有一种实在的历史的亲近，有一种肃穆的唤醒。

小三峡大宁河 1984.8

　　我们还顺流而下去了巫山县，在这多故事的小城歇息，并游览了大宁河“小三峡”。那时正在宣传此地，正企盼着把自然资源转化为经济收益。这里确实是幽谷清流，满眼碧翠，山绿、水绿，连人也融入了绿意清爽之中。我们船过龙门、巴雾和滴翠三峡，在“赤壁摩天”后返回。小三峡的清和绿于我印象很深，可谓幽秀宁静，而大三峡则是一种雄伟，有种壮怀激烈之感。

我们还在大宁河游泳、涉水和拣石子，那是不曾污染的日子。

小城故事多 1984.8巫山县城写生

忆写小三峡 于2025.9

　　2003年3月，距庞大的三峡工程截流前一月，我有幸游览了即将改变的三峡，也亲近了瞿塘峡，算是二十年后第三次来到夔门之下。

据说，月余后三峡大坝截流，这一带景观将被永久性地改变，待水升至175米时，白帝城将成为孤岛。我们可算是很晚的一批所谓“告别三峡”的游人了。我突然意识到，眼下这自古以来的著名风景将改观，永远地作“整容”状了！

天公似乎也有些伤离别，清晨便是烟雨茫茫的。

涛声依旧 2003.3白帝城下

　　白帝城的门票要收50元了。庙内游人稀少，如烟似雾的微雨，给这个千年名胜笼罩着淡淡的孤寂和愁绪。“托孤堂”内，我当年看见正在制作的彩塑已陈旧和蒙灰。其他的建筑好像也疏于维护，老态龙钟似的，那对贵重的紫檀座椅也被玻窗封隔，只有碑林的碑刻依然是二十多年前不变的面孔，这倒使我悟出了几分世人热衷于树碑的缘由。环视眼前的景物，不禁有种惜别之情，好像在跟多年的老朋友告别。

古时峡江锁江铁柱 2003.3

　　带着怆然的心情，我决计还去走走那古意苍茫的栈道——此千年栈道即将被永远淹没于江中。尽管我还是想着“草杂古今色，岩留秋冬霜”的意境，然而，石径土路已“硬化”了，还配有水泥栏杆，水泥电杆、水泥女墙。栈道前端还建了白墙红柱的楼宇，分布着卖旅游商品的小店，挂着红灯笼，插着彩旗，过节似的。与当年漫步的栈道一比，犹如在一杯清茶里滴入了色素与香精，让人不怎么舒服。在这样的路上看长江，犹如在城市公园观望，哪有什么“古意”。

我实在不甘心，绕道下到江边——是一大片的岩石群，这倒让我惊喜起来！这三峡岩石，色灰黑，形怪异，多凸凹，有孔洞。我选拣了一块小的，留作纪念，称之为“夔门遗石”——不想它永沉江底不见天日。石头无言自春秋，也许，百年前它们已经存在，百年后它们依然存在，而我呢？我们呢？

因为别离，我登上高坡处，面对那锁江大门，高崖峭壁，成片的摩岩石刻，还有那静静的江流，再次感受杜工部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气概与情韵。短短的一个月以后，江水上升，这儿将会出现怎样的景象呢？

离开白帝城，来到夔州奉节古城，已是满目的拆房废墟，断墙破瓦残砖弃物遍地。与一位收拣杂物的老者摆谈，他言语断续，不时叹气。环顾周遭，这是多少人曾经的家园啊，让人不免感叹唏嘘。我不懂如此截流建库的利弊，却迂阔地以为迁移百姓世代的故乡，改动名胜古迹的布局，未必是“伟业”。可以肯定，今后的人们都会忘记这一切的，也许，仅是我辈才这般地耿耿于怀。想来，人们都是以各自对生命的理解而努力地活着，而大自然也会以其自身规律而顽强地存在着，两者是永恒的，也应是融洽的。

又游瞿塘 2021.6

　　李后主有句，“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是容易见时难”，果不其然，直到十三年后的2021年初夏，在新冠疫情放松期间，我与子霖又去三峡旅游了，才又见到瞿塘峡。在造访了屈原、王昭君故里后，便去看看三峡大坝建成后的景况。

这是第四次游瞿塘峡。我们所到达的奉节新城，距夔门有半小时的车程，原来矗立江边的白塔，已淹没在楼房之中了。遥望夔门，气势仍在！而白帝城已成为了离岛——有桥相通。买了40元的瞿塘峡游船票，船是从白帝城下码头出发的，这与当年奉节发船有着迥然不同的观感——没有“进门”的感觉了。

游船上人不少，还有听不清的景点解说广播。站在船头，我一直在作当年泛舟上岸观览的回忆——其实是无可对照的，四十三年了！似水流年，“粉壁堂”的那些古时遗跡与我曾经的脚印也永远存于水下了。是“物非人非”还是“人是物非”呢？

瞿塘峡新风景 2021.6

　　登上白帝“岛”漫游。大门、殿堂、碑林、亭台等似乎都无大变化，也有新造的景点与道路，如“杜甫亭”。令我等诧异的是：“托孤堂”内的“刘备托孤”雕塑竟然不见了！不知何故？眼下的白帝城给人一种新旧杂处之感。还是去走了走辟出的栈道，这熟悉又陌生的沿江山路风光依旧，依崖临峡，水秀山清，风烟微茫，仍让人置身于壮观的大自然中，然而，却再也找不到风箱峡、悬棺、孟良梯、凤凰泉等古迹了，难免有一些遗憾，几分怅然。也许，这怀古之情是不合时宜的，得想想，这世上哪有不变之物？山水之变，竟让我想及所谓的古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返回路上，几度回望夔门，再见再见！可能我本性未改，你却变了！不禁忆及2003年三游瞿塘所诌的五言打油诗：

“赤甲对白盐，无语数万年。

足立禹时水，怀揣汉家船。

来往因巴蜀，悲欢自西南。

昔日情可托，今番愁空山”。

国画夔门 2021.9

丙烯画夔门 2021.8

　　而今回顾，这四次故地重游，并非雷同单调，而是各有意趣。因为，我们珍惜这人间美好的情愫——欣赏。

第一次印象最深，这不仅仅是因为先入为主，还在于真正体验了瞿塘泛舟、右岸登临之乐；而第二次是烈日下的重游，愉悦的跑马观花；第三次竟成了河山欲改前的告别之旅，几分怅然；第四次则观看了水库建成后的峡江景色，时移世易。四度游览，感慨变迁，风光无限，铭谢自然。

而今，面对如此河山，有所感悟，原来人在变，河山也会变。可是，在我心目中，不管怎样折腾，大自然永远拥有“春风吹又生”的勃勃生机，人们向往自然与崇尚文明的脚步也不会停止。年年代代，生生不息，如长江流水。

夔门遗石 2003.3採于夔门下

　　赋闲居家，将二十二年前拾得的那块小小的三峡“夔门遗石”，置之书架上，不时看看。有时，更深人静，似乎能隐约听到江涛拍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