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走夜路

见闻

　　在具茨山北麓大约两里的地方，坐落着一个张家庄村。村中有个年轻人名叫张小，年纪三十出头，却已显露出与同龄人迥异的沉稳与胆识。他生性勤快，头脑灵活，早早便做起小本生意，往来于周边城乡之间，贩些布匹、药材、杂货，靠一双脚和一头小毛驴撑起一家生计。

一个炎热的夏日，张小照例骑着那头温顺的毛驴，走村串户地做着生意。一直忙到傍晚，夕阳的余晖悄然褪去，天边浮起一层淡淡的暮霭，晚霞宛如燃烧殆尽的灰烬，绚丽而静谧，缓缓被悄然降临的夜幕温柔吞没。

他抬头望天，只见星月已经挂在天空，凉风拂面，暑气尽消，正是回家赶路的好时候。于是他拍拍毛驴的脖子，轻声道：“老伙计，咱们趁夜回家吧。”

就这样，一人一驴踏上了归途。起初，月光洒在山路上，像铺了一层银霜，四周虫鸣窸窣，草木清香扑鼻，倒也惬意。张小哼着小曲儿，任由毛驴缓步前行，心中盘算着这一趟的盈亏，思绪如风般轻盈。

可随着夜色渐深，天地仿佛被一层夜色浸透，连星月也躲进了云层。山影幢幢，树影婆娑，风吹过林梢，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已是二更天，万籁俱寂，唯有蹄声敲击着夜的脊梁，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

　　朦胧的月光如碎银洒落于荒径之上。他独自一人，身影在幽暗中拉得细长，脚步沉稳却难掩内心的忐忑。身旁那头毛驴驮着行囊，蹄声轻叩着寂静的夜，像是与大地低语。他紧握缰绳，咬牙前行，心中虽有惧意，却不敢停歇。

　　距家越来越近，当他踏入一片荒芜的坟岗时，四周阴风悄然掠过，枯草瑟瑟作响，仿佛亡魂在低吟。墓碑林立，歪斜残破，如同岁月遗弃的守望者。他强压心头悸动，牵着毛驴大着胆子往前走。就在他走到坟岗正中央，忽然间，眼前景象骤变——原本森然可怖的坟茔竟如烟消散，泥土翻涌又归于平静，仿佛从未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处静谧村庄悄然浮现。屋舍错落，炊烟袅袅，灯火点点如星子坠入凡尘。村口老槐树下似有人影晃动，连空气都变得温润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安宁，宛如梦境闯入现实，令人恍惚不知今日何夕。他驻足凝望，毛驴也停下脚步，耳朵微动，仿佛感知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气息。

他未敢轻举妄动，却已觉前路不再只是跋涉，而是步步通向未知的谜题深处。

　　就在此时，他的目光被前方一处老旧宅院吸引——那扇斑驳的木门前，静静伫立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

她身披一袭红色长裙，裙摆随风轻扬，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彼岸花。月光斜洒在她的轮廓上，勾勒出几分朦胧而诱人的风姿。她的发丝微动，眼神却如钉子般牢牢锁住他，那目光深邃、静谧，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看进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他心头猛然一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呼吸也为之一滞。这么晚了，一个如此貌美的姑娘，怎会孤身一人站在这荒僻无人的巷口？四周寂静得连虫鸣都消失无踪，唯有风穿过屋檐的呜咽声，衬得这一幕愈发诡异。

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抑或……根本不是活人？寒意顺着脊背悄然爬升，但他不敢停下，更不敢对视太久。他强迫装作若无其事地从那个姑娘身旁走过，继续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之上，生怕惊扰了这夜的沉寂，或是唤醒某种不该存在的存在。

可即便走得再远，他仍感觉那双眼睛，始终停留在他的背后，未曾离去。

　　张小继续向前走着，四周寂静得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忽然间，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气从背后悄然袭来，像是无形的冰水顺着脊背缓缓流淌，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心头一紧，脚步猛地顿住，一种莫名的不安在胸腔里迅速蔓延。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悸动，猛然回头，就在他身后不足三步之处，站着一位老人。那人身穿一件褪色的青色长袍，衣角微微破损，随风轻轻摆动，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他满头花白的长发随意披散，银白色的胡须垂至胸前，在昏黄的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一张枯瘦苍白的脸庞上，嵌着一双深邃而冰冷的眼睛，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向张小，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

那一瞬间，张小觉得这个老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由于被这诡异的情景所惊扰，一时想不起来。让他心跳骤停，四肢发麻。他脑中闪过无数传说中的画面——孤魂野鬼、游荡亡灵……难道今夜，自己真的撞上了不该见的东西？

正当他僵立原地、冷汗悄然滑落之际，那老人竟缓缓启唇，声音沙哑低沉，如同从地底深处传来："孩子，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姑娘，你咋就不搭理她，真是的。”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像一道惊雷劈进张小的耳膜。他瞪大双眼，喉咙干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和她搭讪？”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然而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老人并未作答，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那眼神中竟透出几分责备与惋惜，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

张小站在原地，进退不得，心中翻江倒海：那个“姑娘”……到底是谁？为何这老人会如此在意？而他自己，又究竟无意中错过了什么，或是……触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界限？

　　张小不敢再理会那老头，硬着头皮牵起毛驴，匆匆向前赶路。身后，只传来老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真是可惜啊！”

这声低语如风拂过耳畔，却在张小心头激起层层波澜。他脚步微顿，神色愈发凝重，眉头紧锁，心中翻涌着不解与疑虑——老头口中的“可惜”，究竟暗藏何意？

　　张小满心困惑，眉头紧锁，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迷雾笼罩，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连风都带着几分诡异的低语，令他脊背发凉。他不敢多作停留，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赶着，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境地。

当他终于推开家门，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将屋檐染上一层淡淡的银灰。父母亲见他面色苍白地推门而入，二人顿时心头一紧，连忙起身迎上。母亲轻抚他的肩膀，声音温柔却难掩担忧：“孩子，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张小待心神稍定，他深吸一口气，将今夜的遭遇缓缓说给父母亲。

　　父母静静地听着，神情专注，尤其是他的母亲，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仿佛记忆深处的某扇门被悄然触动。她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忍不住轻声问道：“那老头长什么模样？”

张小就将那老头的相貌细致地描述了一遍——花白的头发、微驼的脊背、左眉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他母亲一听，突然“啊”地惊叫一声，脸色微微发白，像是被某种久远的记忆猛然击中。张小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母亲，焦急地追问缘由。母亲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良久才喃喃道：“那是……那是你的姥爷啊。”

　　张小一闻此言，怪不得那老头有一种熟悉感，原来真是自己的姥爷，内心深受震撼，久久不能平静。他强压住心头的悸动，继续追问那位身着红色裙子的姑娘究竟是何来历。

这时，母亲才缓缓道出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原来，在张晓刚满二十岁那年，他的姥爷尚在人世，曾亲自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对方正是姥爷邻居家的一位姑娘。那姑娘生得眉清目秀、水灵动人，宛如春日初绽的桃花，温婉清丽，令人一见倾心。两家早已商定婚期，只待吉日成婚。然而天意弄人，红颜薄命，还未等到完婚之日，姑娘竟突患重病，香消玉殒，年仅芳华便夭折离世，最终被安葬于荒凉的坟岗之中，从此与张小阴阳两隔，无缘再见。

后来，姥爷也因年迈辞世，家人将他也安葬在了同一片坟岗，恰与那姑娘的墓地相邻。

听到此处，张小方才恍然大悟，心中如惊雷掠过——原来昨夜在月色朦胧中所遇见的那位红裙飘曳、楚楚动人的姑娘，竟是自己素未谋面的未婚妻；而那位低声叹息、神情落寞的老者，正是自己的姥爷！刹那间，姥爷那句“真是可惜”的低语，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其中饱含的遗憾、惋惜与无尽牵挂，此刻终于被他深刻领悟，令他眼眶湿润，悲从中来。

创作/见闻

图片/来自网络

音乐/抒情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