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春儿迎了出去,看到娘满脸疲惫,背着哭哭啼啼的弟弟,看着娘累极了的样子,急忙接过娘手里的篮子和锄头放到一边,接过弟弟,踉踉跄呛的跟着娘进了屋。又给娘打来了水,然后出去把锄头放到院子的墙角处,把篮子拿到屋里,看娘洗完脸,春儿已经把饭端上来了,又端来了那碗糊糊。</p> <p class="ql-block">春儿的娘姓杨,大家都喊她杨氏,或者喊她柳家的。杨氏看着正在盛饭的女儿,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那哪是饭呀,面少的连野菜都挂不住。一边喂着儿子野菜糊糊,一边看女儿吃着野菜汤,看着女儿吃的那样香甜,心中酸楚,期盼着自己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丈夫能中举回来,就算没有俸禄银子,朝廷,衙门也多少有些补助,更何况如果弄好了,还可以当个小官,找个差事做做,就算那些都不行,中举了,就有一些乡绅过来交往了,也能接济一下家里,孩子总能吃顿饱饭啊。</p><p class="ql-block">“娘,我吃完了。”春儿的说话声打断了杨氏的思绪,看着面黄肌瘦的女儿,又看了看儿子没吃完的野菜糊糊,“春儿,把这些吃了吧。”春儿看着半碗糊糊,添添嘴唇,咽了咽唾沫:“娘,还是给弟弟留着明天早晨吃吧,我吃饱了。”</p><p class="ql-block">说完,就蹦蹦跳跳的出去了看着懂事的女儿,杨氏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不住地流下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p> <p class="ql-block">“娘,娘,爹回来了!爹回来了!”听着女儿兴高采烈的声音,杨氏急忙擦了擦眼泪,走出房门.一个满面风尘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的长衫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头发倒是还看得过去,消瘦憔悴,一脸的病容,仿佛大病过一场。春儿拉着来人的手,脸上的喜悦是任何人都看的出来的。原来这个人就是春儿的爹柳登科。</p><p class="ql-block">杨氏一看无精打采的丈夫就知道又是落第而归。暗暗的叹口气,满面含笑的走过来,“回来就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上前接过再也简单不过的行囊,却闻到一股酒气,不禁一楞,丈夫可是从来不喝酒的呀,今天怎么了?又是哪来的钱呢?</p> <p class="ql-block">春儿却没有发现爹的异常,她真的好高兴,爹回来了,又可以教她认字背书了。不过看爹很累的样子,就懂事的不再缠着爹了。这时,杨氏已经把洗脸水端进来了,柳登科闷声不响的洗完脸,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桌上摆着的野菜汤,愣愣的木木的。他看着七岁的女儿,伸出手,拉过始终在笑眯眯的看着他的女儿,哑着声音问:“春儿,以后让你天天吃白米饭,吃白面馍,好吗?”“是吗?真的吗? 爹娘和弟弟一起吃吗?啊,太好了,娘,娘,爹说了,以后我们可以天天吃白米饭了。”“哦, 哦”杨氏敷衍着,却把疑问的眼光投向了丈夫,柳登科躲避着妻子的眼睛,杨氏突然觉得那么的恐惧,一把搂过春儿,搂的那样紧,那样紧。</p> <p class="ql-block">春儿很高兴,爹爹回来了,买回来好多米面,这样一家人就不会挨饿了,想着明天早晨能吃到好吃的饭,春儿就是睡着了,脸上都带着笑。熟睡的春儿不知道,在外间,娘正和爹对峙着。柳登科无奈的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看着愤怒的伤心欲绝的妻子,听着妻子哭诉女儿的乖巧懂事,勤快能干:七岁的孩子, 每天去坡坡坎坎挖野菜,到山上拣柴,回来照顾弟弟,做饭,把好吃的留给弟弟,自己舍不得吃一口,哪怕那只是野菜糊糊。“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许你把女儿卖给别人,不许,哪怕饿死我们也要在一起,就是不能卖女儿,不卖不卖就是不卖!”</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柳登科看着一向温柔贤惠通情达理的妻子,这时象一个疯子一样哭着闹着,心内不由得一阵焦躁:“我又何尝舍得卖女儿,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呀,在府城落榜以后大病一场,本来就不多的盘缠一分没剩都花了,把带的衣服都当了,还是欠了五两多银子的债。要吃没有,要喝没有,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想找一个学馆,可是谁用一个落第的外乡人呢。正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以前的同乡张老爷,他现在可是几个店铺的掌柜的, 他看我实在是落魄的紧,就想帮帮我,知道我秀才清高,不食嗟来之食,知道咱们的女儿今年七岁,聪明伶俐,他有个女儿今年才十岁,正缺个小丫鬟,就要我把春儿做抵押,换了十两银子。我还了欠的医药钱,还有住店的钱,就剩下三两。张老爷跟我回来了,这一路都是他出的盘缠,你放心,他是个好人,春儿只是去给他家女儿做丫鬟,不会被人欺负,他也和我说了,会好好待春儿的。再说我们又不是卖的死契,等我出人头地,得个一官半职,我们再把春儿赎回来。”</p><p class="ql-block">“不,不行,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万一对春儿不好怎么办?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不,我死也不卖春儿,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女儿天天想你天天盼你,你竟忍心将女儿卖了,你还是人吗?”“你,你,你真是不可理喻,春儿到他家天天吃饱穿暖,不好吗?不比在我们家里吃野菜好呀?你怎么这么不开窍。”</p> <p class="ql-block">“不,就是吃糠咽菜,就是饿死,我也不卖女儿。”“哼,由不得你,这个家还是我做主,卖不卖春儿,我说的算!我要读书。你又是个不能行的,什么都做不好,一家四口人,饭都吃不饱,不把春儿卖了,难道让我们都饿死吗?”</p><p class="ql-block">杨氏恨声道:“你在怨我吗?一年到头,从春到冬,地里,你一根草都不拔,一粒种子都不放,一个脚步踪都不往地里送,家里的吃穿用度,从哪来的你不管,怎么没的你不问,你还有脸说我,但凡你往家里拿一文钱,今天我都谢天谢地。柳登科,告诉你,我的春儿不能卖!”“哼,我卖定了,杨氏,我还就告诉你,若不是有个儿子,卖的就是你们两个!”听柳登科这样说,杨氏更加愤怒,指着他破口大骂,柳登科一怒之下摔门而出,看着摇摇欲坠的房门,杨氏陷入深深的悲伤恐惧中。</p><p class="ql-block">渐渐的,夜深了,夜静了,好象是除了星星月亮.连村边的小河都进入了梦乡,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柳登科悄悄的回来,躺在杨氏的身边,长长的叹口气,那个低矮的茅屋里传出阵阵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