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内容提要】锈迹斑斑的木犁铁耙,曾是土地与生命的纽带。它们承载的不只是农人的汗水,更是华夏民族“顺应天时、善假于物”的生存哲学。当最后一代扶犁老农逝去,这些沉默的农具终将走进博物馆。但在稻浪翻涌的田野深处,机械的轰鸣里,依然回荡着耕牛的哞声与农人的吆喝——那是五千年农耕文明留给大地的余韵。</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消失的牛拉农具</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中国的农耕文明画卷中,牛与农具的协作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从春秋战国铁犁牛耕的普及到20世纪90年代机械化的全面替代,牛拉农具在华夏大地上服役了2000多年,成为传统农业生产的核心力量。一头牛,一件农具,一个扶犁人,构成了中国农村延续千年的基本生产单元,也创造了“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朴素生活理想。</p><p class="ql-block"> 牛与农具的配合曾是人类对抗自然的智慧结晶。牛作为核心畜力,与木质、铁质农具的结合,不仅提高了耕作效率,更塑造了“锄禾日当午”的集体记忆。在这些漫长的农耕岁月中,牛作为核心畜力,与一系列农具默契配合,共同支撑起农业生产的各个环节。</p><p class="ql-block"> 人们在长期的劳动实践中,为了极大的发挥畜力的作用,发明了一系列与之匹配的农具,最常见的是犁耙耧。犁作为土地开垦的先锋,早在春秋时代便已出现,由犁铧、犁镜、犁辕等部件构成,铧式犁、圆盘犁等不同类型适用于多样土壤,牛牵引时,犁铧切入土壤,犁镜翻转土垡,实现土地的翻耕;犁地之后,耙登场碎土平地,人站于耙上增重,让耙齿碾碎土块、清除杂草,为播种奠定基础;北方旱作区常用的耮则像精细版耙具,人站或蹲于其上,由牛拉动消除犁耙后的沟壑,让土地更平整;播种时,汉代便已出现的耧车大显身手,牛牵引着带耧斗与中空铁腿的它前行,扶耧者摇动耧斗,种子经漏孔入铁腿,同步完成开沟、下种、覆土,耧斗附有的铃铛还能辅助匀种;灌溉方面,牛拉龙骨水车通过牛力驱动链轮,带动链板提水入渠,效率远超人力,是抗旱排涝的利器;运输时,分木轮、胶轮的牛车承担重任,大型“太平车”需4-6头牛拉动,载重可达5000公斤,直至20世纪60年代仍是农村运输主力;谷物处理中,牛牵引石磨旋转,磨盘磨齿将粮食研磨成粉或浆;而连枷虽由人工操作,却常与牛耕农具协同于打场,通过击打完成麦、豆等作物的脱粒。这些农具与牛、人的配合,构成了农耕生产的完整链条,也深深烙印在农耕文化的基因里。</p><p class="ql-block"> 牛拉农具的核心在于“牛-具-人”三者的精密配合。牛轭(状如人字形的曲木)是连接牛与农具的关键部件,套于牛颈后通过绳索牵引农具;隔拉垫于牛颈下分散压力,避免皮肤损伤;夹板传导拉力至农具,而缰绳则由农人掌控方向。这一系统要求农人深谙耕牛习性:扶犁者需根据土质调节深浅,吆喝声调指挥转向,稍有不慎便会损具伤牛。江南农民耕田,步步透着精耕细作的讲究。先看用犁翻坯,老农校准犁头,一声低叱,犁铧便刺入泥土,将沉睡的泥块掀起翻转,黝黑的泥坯整齐排列,如大地写下的深色文字。接着用铁耙疏泥,排排尖齿拖拽过泥块,让大块分解成小块,化作翻涌如稀粥的泥浆。随后,缠满铁尖刺的蒲滚被牛拉动,笨重地在稀泥中翻滚碾压,把泥土颗粒碾成均匀细密的稠泥。最后用木耙平整,细密的木齿缓缓梳理,将泥水抹平成如丝绸、似墨玉的镜面。这一道道程序,是老农与土地的默契,每一道犁痕、每一处耙印,都藏着对丰收的期许。</p><p class="ql-block"> 20世纪70年代后,拖拉机替代了耕牛,随着耕牛的淡出,这些曾经的农具也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多数被闲置在屋檐下任其自然消失,少数则被幸运地搬进了博物馆供人们参观。牛拉农具的消逝,有人曾发出伤感:它们看似是工具的更新,内里却是一种农耕智慧的湮灭,人们得了效率,却失了与土地对话的能力。拖拉机依然在田野上轰鸣,而泥土的气息,似乎也不如从前用牛拉耱平整过的土地那般纯净。其实,这种徒自悲催大可不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农具并未完全湮灭,它们的技术基因存活于现代农机中,比如曲辕犁的短辕设计启发了拖拉机悬挂系统,耧车的精播原理被应用到播种机上。同时,它们也化作文化符号融入乡土记忆,牛轭成了“孺子牛”的精神图腾,吱呀的水车声成了田园诗里的经典意象。</p><p class="ql-block"> 锈迹斑斑的木犁铁耙,曾是土地与生命的纽带。它们承载的不只是农人的汗水,更是华夏民族“顺应天时、善假于物”的生存哲学。当最后一代扶犁老农逝去,这些沉默的农具终将走进博物馆。但在稻浪翻涌的田野深处,机械的轰鸣里,依然回荡着耕牛的哞声与农人的吆喝——那是五千年农耕文明留给大地的余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