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有文载报道,文化大革命定性为“十年动乱”,并将“十年内乱”一词编入“词典”,释义为:特指中国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七六年的一场由领导者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文化大革命”感觉,最突出的就是一个“乱”字,乱得学校停课、工厂停产、交通中断,乱得竟动起了枪炮,全国到处出现严重的打、砸、抢事件。 因文化大革命始于我少年时代,目睹的多为村里的一些事儿。</p><p class="ql-block"> 走资派游街</p><p class="ql-block"> 事件发生应该是 1966 年的初冬,一天傍晚,忽听人们说大队干部夺权游街了! 我随后从家里跑向街口看热闹,见村干部李**、周**和晋**仨人,分别端着一木质托盘,托盘上粘着一支蜡烛,从大庙的方向而来,向村西头缓缓而去,他们的职位分别是村党支部书记、村主任和副主任。 据说,村里的“权”下午在公社已被造反派夺取,回村里游街,就是让走资派向人们示众、展示造反派夺权斗争的胜利。 他们三人个个含胸垂首,目不斜视,任凭路两旁人们指指点点, 不时人群中呼喊起口号时, 他们脸上即刻出现惊恐神色。 谁也未曾想到,昔日在西长井一亩三分地上,跺一脚地动山摇的人物,会被文化大革命浪潮冲打得如此狼狈。 </p> <p class="ql-block"> 在我60多年记忆里,李**和周**两位,是建国以来西长井村历史上几度出任和履职时间最长的两位村干部,有领导能力、在群众基础、威望高、受老百姓拥护;晋**是位退伍军人,体魄魁梧,方脸厚唇,给人一憨厚诚实的感觉,秋冬季一件破旧的军大衣是他的标配。 小时候常跑到大庙院外的窑楼顶(早已拆除)下,看他用大喇叭喊话,召集村民开会或通报村里情况。 当年曾有人戏谑,他退伍时还偷偷带回一架望远镜,秋收时坐在小顶山上, 观察谁把集体的豆豆颗颗剥下来装入衣袋……就这样在部队受过锻造、对集体认真负责的村干部,也拉出来游街败兴,这就是文化大革命的大形势。那时,无论机关、厂矿、学校和农村,只要是领导干部,几乎全是"走资派",被夺权、挨批斗。不过大形势也过,有的也陆续官复原职,因为那时还有“夺权”与“反夺权”情况,如今年代久了,当事人都早已过世了,经历者也年逾古稀,很难、也没有必要去弄它个究竟。后来,见<span style="font-size:18px;">晋**成了六队的羊馆,为队里经营着一大群羊。</span></p> <p class="ql-block"> 村里的两派斗争</p><p class="ql-block"> 村里夺权以后,群众就随着文化大革命的发展形势,自然形成了两个派别,而两个派别都与市里组织接轨。 参与夺权的这部分群众俗成造反派,属于市里的“红字号”系列,戴有“红卫兵”袖章;参与反夺权的另外一部分群众俗成保皇派,属于市里的“联字号”系列,戴有“战斗队”袖章。 当然,也有对文化大革命运动漠不关心、袖手旁观者,不过那只是极少数了。 当初,村里的两派斗争焦点,就是围绕村里夺权与反夺权。 1966 年冬月,午饭后两派群众就自动聚集到大庙后、供销社西侧,开始大鸣、大放、大辩论。 两派群众有老有少,多次见五队、七队多个爷爷、奶奶辈的老者,拄着拐杖披挂上阵,唇枪舌剑,争得脸红脖子粗,见谁也说服不了谁,进而就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而这样的回合进行了无数次。 一次,红字号在一队程徳龙院前一片玉茭茬地里组织批斗会,批斗对象为村原党支部书记李**、周**等,批斗会其中一个内容就是“封锁毛泽东思想”,其错误事实就是将免费发放给每户的《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长时间积压在大队库房里,这在当时来说就是个严重的政治问题。 红字号抓住这一既成事实不依不饶, 使李**、周**等村干部有口难辩,一时红字号占了上风。 于是,批斗会上的红字号中就有人摇旗呐喊,高声朗诵起毛主席《七律·冬云》的诗句“梅花喜欢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以此炫耀红字号不屈不挠的斗志,蔑视、嘲讽联字号以及村里的当权者。</p> <p class="ql-block"> 村里的两派斗争也随着运动大形势,跌宕起伏,逐步升级。 在村里两派斗争过程中,联字号势力相对大些,因为联字号就是人们所谓的保皇派,说白了就是保原村干部的那一派,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和人脉关系。 而红字号这一派就俗称的造反派,奉承的是“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信条,想要把村里的政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曾一度时期,联字号组织把红字号几个头面人物关押在大庙院里审查、交代问题, 我亲眼所见八队晋*发被关押在大庙门口北侧的房间里,限制其人生自由,老母正颤颤巍巍地为他送一日三餐,还见八队晋*林捆绑在大庙院的一颗柏树上, 大冬天上身竟穿着一件绿色毛衣,脚踩在树根下的积雪上,苦苦哀求给他松绑。 而身为联字号七队干将的周**,从大队会计室出来,歪着脑袋凶狠地说:“你说不说(指招供不),不说再把你捆紧点! ”据说,被关在大庙院里的红字号,受了不少皮肉之苦,所幸没有发生更严重的血案、惨案。</p> <p class="ql-block"> 村里的两派斗争说起来也很可怕、很凶险,大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两派手里都持有真枪实弹,我家近邻晋长青(又名丑官,已故)是红字号派别,在公路养护道班做亦工亦农,不知从那儿鼓捣来一枚手雷,有天夜里在我家里炫耀,还神神秘秘地向我演示如何投掷(这事现在想来依然可怕),还说如有人来逮他或逼得他不行了,就给他扔出去! 以此推测,村里两派都会持有一定的武器。记得那时大人或大我年岁的的人说过,联字号好趁更深夜静抓人,整得派别观点严重的人心惶惶,不得安宁,两派里若遇上一个不冷静的人真闹上这么一出,这不就是在天上捅出了个大窟窿! 谢天谢地,好在村里的还比较理智,打归打,闹归闹,终归人性尚未泯灭,始终没动起枪炮来。</p> <p class="ql-block"> 踢开党委闹革命</p><p class="ql-block"> 1967 年 10 月,党中央转发中央军委关于军队院校进行“文化大革命”的紧急指示,宣布取消由党委领导运动的规定,从此在全国掀起了“踢开党委闹革命”狂潮,夺权、造反扩展到工农业领域,党的基层组织活动和党员组织生活陷于停顿,国家陷入空前的混乱之中。 一天午饭后,忽从村大庙方向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心想村里两派又在闹事了,闲来无事的我赶去一看,原来事情发生在晋*国家大门口,是时任村革委会主要成员之一晋**,与公社党委书记李永泉的对峙, 他要把在村里下乡的公社党委书记赶走。 在现场,我正看到这位村革委会主任,把公社党委书记的铺盖从屋里搂着出来,甩在大街上,并正言厉色地呵斥道:村里的革委会根本用不着你公社党委书记管了,你赶快离开西长井村吧! 在场的李永泉书记十分尴尬,有争辩,但没有动怒,可从其表情也看出有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委屈和无奈。</p> <p class="ql-block"> 文化大革命中, 造反派的组织成员, 多数成了革委会组成人员,他们以“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为衣钵,满以为是在革新除弊,替天行道,其实这就是在瞎胡闹,从这一小的事件中也略见一斑,文化大革命是多么混乱,一个所谓的村革委会主任,竟公然向公社党委书记叫板、对着干。</p><p class="ql-block"> 三年多后,我阴差阳错地到公社做了通信员,李永泉书记仍在公社工作,他没有一点官架子,对我也很关心,有次在灶房吃饭时,我突然冒昧问了句:“李书记, 你还记得在西长井下乡时村干部赶你离开村的事吗? ”他则是一笑泯恩仇,摆了摆手,示意这事不值得一提。 但从中也看到的是这位公社党委书记, 有着本有的文化素养、思想境界和不计前嫌的坦荡胸怀。</p> <p class="ql-block"> 平顺民兵驻扎进村</p><p class="ql-block"> 大约是 1968 年正月,一个雾霾很浓的早晨,出院门后听人们嘈嘈平顺民兵驻扎在村里了,我急忙跑到院门东墙外张望,见好多的陌生人扎着腰带、背着步枪,三三两两地在村里游荡,三队大场(60 年代打麦场)六队大场以及小堂前的路上比比皆是,后又听说平顺民兵大部队驻扎在大庙院里,出于好奇,我匆匆赶往大庙院一看究竟,结果眼前的一切让我惊呆了,大庙的院门外两侧跺着“八字”型沙袋,并架着两挺乌黑机枪,壁垒森严。枪不离身的平顺民兵肆无忌惮地进进出出, 活像八国联军入侵我华夏一样。 同时,院里也不时传出“嗡嗡”的吹风机响声,炊烟也飘向天空,由此判断院里已支起了锅灶,心想这下可完了,村子沦陷到平顺人手里了!</p> <p class="ql-block"> 平顺民兵驻扎在我村,目的是增援长治联字号战斗力。 为何选择驻扎我村? 一是平顺民兵与村里当权者均为联字号派别,再之是我村离市区较近,交通方便,还有就是我村村子较大,便于安营扎寨。 文化大革命最突出的就是两派斗争,从开始的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到后来的打、砸、抢,再到最后动起枪炮,都是两个派别受别有用心者的蛊惑,相互争斗,所以那时只要是一个派别或观点的,有些事情一拍即合。 平顺民兵顺利入驻本村,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曾传言,平顺民兵当晚入驻村里后,便找到持红字号观点的原村干部晋**施加压力,威胁说:“只要西长井敢动一枪一炮,平顺民兵即刻把西长井踏平! ”因此,在平顺民兵入驻村里的那段时间,村里的联字号似乎有了靠山,狐假虎威,吓得村里几个红字号头目魂不守舍,东躲西藏。 红字号主要头目之一晋**的妻子,身怀六甲,联字号整天逼着她要人,她只好歪上两只大板脚、腆着个肚子,到小顶山后的亲戚家找人。 村里另一个红字号头目,几个月在村里不曾露面,有次我进城后,恰好看见他在东街工人俱乐部门前台阶上坐着,他面容憔悴,左顾右盼,估摸着他在逃亡多日,念家心切,可面对村里联字号追缉,仍有家难归。</p><p class="ql-block"> 平顺民兵驻扎在村里主要是增援长治联字号的, 也为村里联字号壮了几天胆,但没做什么大的恶事,最后是增援长治武斗了,还是撤回平顺了,很可能出于保密需要,他们都是摸着夜色悄然而来,又趁着夜深人静时阒然而去,知晓的人不多。</p> <p class="ql-block"> 夜间的枪炮声</p><p class="ql-block"> 我省作协副主席、著名报告文学、长治籍本土作家赵瑜,在其报告文学《牺牲者—太行文革之战》中写到,1968 年初,山西晋东南地区的两大派,越打越厉害了,双方用机关枪毫无顾忌地喷泄着子弹,三名海军战士,从地委大楼横过马路,被击毙一人,击伤两人。 按照作家赵瑜记述,这起武斗事件发生在 1968 年初的一个上午……可以说,这是长治的武斗最激烈的时期。 我村距长治市区中心不足十公里,每当夜幕降临和进入深夜,钻在土炕上的被窝里,就可听到轰隆隆的炮声和哒、哒、哒的机枪声。 那些年月,长治城基本停工、停产、停学了,商铺也基本关门了,供水、供电无法保障,生活垃圾无人清理,长治全城陷入半瘫痪或瘫痪状态。 因武斗形势所逼,城里人纷纷跑到村里避难,我真孩大爹一家小十口人,全部回到了村里,借住邻居王玉龙家。 </p> <p class="ql-block"> 那时,村里的人非必要也不敢往城里瞎跑,闹不好就会误伤,一旦躺枪了就算倒了瞎霉,连个下家也找不到。 一场激烈的武斗过去,过个三、两天就会传来“小道消息”,谁家和谁家打来,死伤了几个人,炸坏了谁家的啥东西,等等。 村里的人冬天闲,对城里的发生武斗很好奇,好些人曾幸灾乐祸般地跑到西头杏门地或大池坂上, 想目睹城里炮火连天武斗的场景。 有天夜里,我也随从人们冷飕飕的爬到大池坂上,结果甚也看不到,仅可看到城里一片鱼肚白似的灯光,但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枪炮声,比在屋里听得清楚多了,而这种枪炮声和这种相互伤害,是发生在我们神圣的共和国,令人十分痛心!(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