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馕糕里的光阴

娄烦捣馕糕哥

第二章 馕糕里的光阴

捣馕糕，也常被误写作“捣拿糕”，尤其岚县人习惯写成“捣拿糕”——这三个字里藏着方言与书写的小偏差，却丝毫不影响它的香气。如今，它是横跨三地的民间风味：太原娄烦、忻州静乐、吕梁岚县的人，都认这口休闲小吃。

搁在过去，吃捣馕糕是要等时节的，多在深秋农闲或春节前后。食材是地里捡回的小山药蛋，个头不大，却舍不得喂猪喂鸡，得留着给人解馋。先把山药蛋放进敞口大锅，蒸到透烂；剥了皮，在院子里晾上片刻散散热，再端回屋倒进陶瓷盆或石盆里。接下来，便是最费力气也最见功夫的一步：握着棒槌反复捣，直到山药泥里没了半点颗粒，揉成白中透黄的糕团，咬劲十足。因这糕体的模样、口感都像极了过年吃的黄米糕，“捣馕糕”这个名号，就这么顺口传了下来。

要知道，岚县在1961年9月从静乐县划出，恢复独立县级建制，归入吕梁地区；而娄烦则是在1971年5月从静乐县划出，复建为独立县，归属吕梁地区，到了1972年4月，又成了太原市的辖地。地域版图随时代分分合合，行政归属几经变迁，可那一口捣馕糕的香气与滋味，却从未被界限隔断，反倒成了岚县、静乐、娄烦三地人共藏心底的共同念想。

捣好的馕糕盛进粗瓷碗，浇上提前熬得稠稠的咸菜汤，滴两滴麻油，撒一撮盐，筷子夹起一块送进嘴——那股子扎实的香，是再精致的宴席也比不了的人间真味。只是这份美味耗时耗力，从蒸山药开始算，到能吃上嘴，得等近一个小时。后来人们琢磨出了新吃法：捣馕糕时掺些莜面一起捣，成团后揪成均匀的小面疙瘩，在案板上搓成指头粗、筷子长的条儿，当地人叫它“圪搓搓”。再上锅蒸透，浇上料汁，原本的休闲小吃，就变成了餐桌上顶饱的家常主食。

如今日子好了，人们反倒馋起了传统的农家味，可捣馕糕有个短板：凉食不耐存，必须现做现卖。春夏秋三季还好，徕金宝的摊子前总围着人，可就他一个人忙前忙后，手忙脚乱一整天，也挣不了几个钱。一到冬天，寒风里没人愿吃凉糕，他只好放下木锤，套上厚实的黑工衣，钻进煤矿打短工。

旁人做美食是越做越红火，日子越过越滋润，徕金宝卖捣馕糕却越做越贴钱，手头总紧巴巴的。可就算这样，每年春、夏、秋三季，他还是雷打不动地守着摊子捣馕糕；冬天要么置办新厨具，要么就去煤矿干上两三个月，凑够下一季的本钱。

2020年疫情来的时候，他给武汉捐了三千块，随后拉着徒步车，车身上挂着“娄烦捣馕糕”的红绸旗，开着直播就上了路——从娄烦走到山东，又绕去八达岭长城。这些年他这么拼，不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更想为家乡做些实在事，让自己这门手艺有点价值。他是个有念想的人，更是名共产党员，总盼着能凭着这手捣馕糕的本事，把家乡的味道传出去，给娄烦添点光。

今天，冯学玲的电话打过来，给他带来了一个做梦都不敢想的消息：娄烦要成立非遗协会，还想把他发展成捣馕糕的非遗传承人。冯学玲让他二十一号回娄烦，到时候现场捣馕糕，协会还会给他做专属展板。徕金宝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挂了电话，他欢喜得在屋里蹦了好几下，忍不住大喊一声“捣馕糕来”，转身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闫丽香。

“丽香，跟你说个大好事！咱们娄烦要成立非遗协会了！刚才冯主席亲自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娄烦现场捣馕糕，还说要给我做展板——以后我就是非遗协会会员了，成传承人也快了！”

电话那头，闫丽香的声音清亮爽利：“这本来就是早晚的事。娄烦现在搞文化旅游，发展非遗是必须的，不然游客来了，看什么、玩什么、吃什么？总不能让人家空着手回去吧？”

“可不是嘛！这回我总算找着‘归宿’了，这手艺也有了用武之地！二十一号那天，你跟我一起回娄烦呗？”

“我走不开，你自己回去吧。娄烦认识我的人多，要是碰见同学，看见我跟你在一起，多别扭。”

徕金宝急忙打断她：“别扭啥呀？咱俩是朋友！你不是喜欢拍短视频吗？去非遗活动现场，既能拍素材，还能吃我刚捣好的馕糕，多好的事！”

“真不行，陈晨开我车去太原了，他爸那边出了点事。”

一听见“陈晨他爸”——闫丽香的前夫，徕金宝心里“咯噔”一下，没再多问，只好压着失望说：“那行，你安心上班，别操心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