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有别寻常》

兰中睛

　　今晚的月亮和往常不一样——没裹着朦胧的云纱，倒像被洗过似的清透，亮得很干净。风把碎云吹得轻轻的，只在它边上绕了圈淡银。怕这抹特别的光溜走，便随手按下快门，原来月亮也会藏着专属于某一晚的小模样。

　　它就这么悬在那儿，不声不响，却把整个夜空都照得有了情绪。我站在阳台上，风从袖口钻进去，凉意顺着胳膊爬上来，可眼睛却舍不得移开。那轮月像是被谁悄悄调亮了亮度，云层薄得像一层纱纸，光从缝隙里漏下来，洒在楼房间的缝隙里，洒在远处树梢的轮廓上，也洒在我脚边那片空地上。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夜晚不是黑的，是银的。

　　记得小时候，奶奶总说满月是“团圆的灯”，谁家孩子走远了，抬头看看它，心里就踏实。今夜这灯亮得格外温柔，云雾轻轻缠着它，像一层纱，又像一声叹息。我忽然想，原来月亮也会累，也会披件薄衣打个盹儿，只是我们总在低头赶路，忘了抬头看看它有没有换新装。

　　有一瞬，云把月亮遮了半边，像谁悄悄掩了它的脸。可光还是倔强地透出来，在夜幕上晕开一圈朦胧的轮廓。我竟看得出了神——原来最动人的不是圆满，而是那半遮半露的瞬间，像一句没说完的话，像一段藏在心底的往事，欲言又止，却最撩人心。

　　它不说话，可光落在肩上时，像有人轻轻拍了拍我。城市依旧喧嚣，远处车流如线，楼里灯火明灭，可在这片月光下，一切都慢了下来。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古人总爱对月抒怀——它不评判，不催 个促，只是静静照着，照着欢喜，也照着孤独，照着那些说不出口的心事。

　　今夜的月，像一枚被擦亮的银币，悬在记忆的天平上。我翻手机相册，翻到去年中秋，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后，只露一角，像在躲。前年它圆得过分，像被画出来的，反而少了生气。可今晚不同，它像是刚刚醒来，清亮、干净，带着一点不经意的美，美得让人想轻轻说一句：“原来你在这里。”

　　有人在楼下遛狗，狗绳晃晃悠悠，人和狗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一幅简笔画。他们没抬头，大概只想着回家、吃饭、洗澡、睡觉。可我知道，他们的影子已经被月亮记下了，连同这晚的风、云、光，一起封存在某个看不见的匣子里，等某天蓦然想起，才发觉：原来那一晚，月亮有点不一样。

　　我拍下的那张照片，其实并不算多好看。没有构图，没有滤镜，只是随手一按。可当我放大看时，却在月亮边缘发现了一圈极淡的光晕，像是它悄悄戴了顶光环。我笑了——原来它也懂得打扮，只是从不张扬。

　　满月缓缓移着，云雾像随从般轻轻跟在它身后。它不急，也不停，仿佛知道这一晚的注视，不止我一人。或许在别的阳台，在远郊的田野，在海边的礁石上，也有人正望着它，心里浮起一句没说出口的话。

　　夜越深，月越亮。它的光不再只是照在地上，更像是渗进了空气里，让整个夜晚变得通透。我忽然想起一句诗，却记不清是谁写的，只记得那句说：“月是今夕明，人如故里亲。”今夜的月，照的不只是大地，还有那些被时间藏起来的旧时光。

　　它依旧挂在那儿，像一颗不会熄灭的星。黑暗越浓，它越亮。我忽然觉得，我们总在等一个特别的时刻，等一个完美的契机，可真正的特别，往往藏在某个平凡的夜晚，藏在一次不经意的抬头里。

　　月亮在动，云在走，光在变。它没有重复昨天的模样，也不会和明天一模一样。可正是这一点点不同，让每一个抬头的人，都觉得它今晚，是为自己亮的。

　　我关掉手机，不再拍照。有些美，拍下来就丢了。就像此刻的风，此刻的静，此刻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柔软，只能留在眼里，记在心里。

　　今晚的月，有别寻常。不是因为它多圆、多亮，而是因为我恰好抬头，而它恰好也在。那一刻，我们彼此认出，像老朋友重逢，像一句“好久不见”，轻轻落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