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的电动车（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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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 途

为了上班方便，卜贝还是决定买下他在车行看了好几天的那辆红色的电动车，虽然是用旧车置换的，还是花去卜贝2500元，那可是他多半个月的工资啊。它承载着一家人生计的延伸——他是个翻砂工，工资不高，孩子高中才毕业在家，妻子工地上干活受伤也在家。他必须要按时上班，不能再因为车子速度太慢迟到被罚款了，要好好挣钱养家糊口呢。

然而出师不利，在从车行把车骑回家的路上就撞上了警察。

三岔路口，交警挥手拦下，“怎么不戴头盔？”，年轻的交警倒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卜贝拿出手机打开链接，“学习五分钟吧。”那五分钟，卜贝盯着血淋淋的事故图片，脸上火辣辣的。听说电动车花了2500元，老婆直骂卜贝败家，人家对门卜宝宝去年买的才2000元。

真正的麻烦在后面。才过了一周，那天卜贝想去派出所换个户口本，刚骑车到派出所门前，里面出来两个警察，两人对视一下，“拿驾驶证出来”，卜贝明显有点底气不足，都五十多了，哪来的驾驶证？看卜贝傻呆在原地，其中一个警察说，到交警队做笔录，另一交警将卜贝的电动车推进旁边的废品收购站。

最终卜贝因为危险驾驶在拘留所呆了七天，妻子接他的时候骂个不停，说他不长眼，不仅工厂扣了全勤奖，还给交警队交了500。在停车场取车被告知要交140元的停车费。他看着停车场那个翘着二郎腿收费的男人，又看看旁边闲聊的交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死了。

从那以后，他每天凌晨4点多起床上班，晚上8点多回家，尽量避开交警。然而临近年关，那天，天墨黑，路寂静，只有车灯劈开黑暗。偏偏就在那时，警灯亮了。那老交警明显经验丰富，手续利落：“无证驾驶，罚款五百，拘留七天。”声音在旷野里冷冰冰的。卜贝的腿一下就软了。求情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他知道，像他这种打工仔，人家是不会听的。直到他又被带到了交警队，他打电话告诉了老婆，老婆依然骂骂咧咧，说他不长眼，说他不会装病睡地上，但还是托了个远房亲戚找关系。最后钱照样罚五百，拘留少了几天，成了三天。他几乎有点“庆幸”，老婆关键时候还是疼他的。再去那个熟悉的停车场，交60元停车费时，和他同行的远房亲戚忍不住嘟囔：“都没票，你们这生意可真好啊……”收费的脸迈一边去，没搭理他们。

经此三劫，卜贝彻底怕了。对门的卜宝宝告诉他：驾驶证要考呢，报名费800元，科一科四要考基础理论知识呢。卜贝感到这车不是帮手，成了催命的债主。他心一横，想把电动车卖了，却被告知，这种电动车设计车速超过国家标准，国家从下月起就不准生产了，车行也不准备回收了。卜贝好说歹说，车行老板听了卜贝的家庭情况，勉强回收了。捏着250元的车款，卜贝长长出了口气，仿佛甩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傍晚回到家，他把钱递给老婆，说着这钱的来历和这段日子的窝囊。老婆听着，这次没有责骂，只是默默垂泪，把钞票紧紧攥在手里。

卜贝也没说话，走出家门，摸出根便宜的烟点上。辛辣的烟雾吸进肺里，望着门口宽广的村道，他想，自己就像那辆电动车，在这生活的路上，跌跌撞撞，留下的，除了罚款单、拘留的记录和那250元钱，还有什么呢？底层人的路，为什么就这么窄，这么坎呵？他用力吐出口中的烟，烟雾迅速散开，随即消失在这茫茫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