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缘浅

沂河银鱼

夏青最后一次收拾音羽留下的衣物时，窗外的雨正绵绵地下着，像是天空也懂得人间的离愁。那件他常穿的灰色衬衫还挂在老地方，袖口有些磨损——他总说这样穿着舒服，不肯让她买新的。她把它叠好，放进纸箱底部，动作很慢，像是在完成一个不愿结束的仪式。

他们相识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季。大学图书馆的窗边，他递来一张纸巾：“你的书湿了。”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她平静的心湖。后来他常说，那天她抬头时眼里的惊慌，让他莫名地想保护这个陌生的姑娘。

如今想来，那或许就是所谓的“情深缘浅”——明明爱得真切，缘分却太薄，薄得像秋日的蝉翼，经不起季节更替。

婚后的第三年，音羽的工作越来越忙，加班到深夜成了常态。夏青总是等他，桌上的菜热了又热。他回来时常常带着酒气，倒头就睡。她独自收拾碗筷，水龙头哗哗的声音掩盖了她轻微的叹息。

也不是没有过甜蜜的时光。去年冬天她发烧，他请了假守在床边，一遍遍换着额上的毛巾。夜里她醒来，发现他就趴在床边睡着了，手还紧紧握着她的。那一刻，她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可这样的时刻越来越少了。争吵渐渐多了起来，为琐事，为将来，为要不要孩子。最伤人的那次，她哭着问：“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沉默地抽烟，烟灰缸满了，答案却始终没有。

分手的决定做得很艰难。那天晚上，他们异常平静地谈了许久，像两个疲惫的旅人终于承认迷了路。

“没有我以后，一个人少喝点酒。”她说，声音有些哽咽。

他点头：“窗台外的衣服，记得收。你总是忘记。”

这句话让她突然泪如雨下。原来他都记得，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好的坏的。

音羽搬走的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阳光很好，却照不进心里。他拖着行李箱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挥了挥手。

之后的半年，夏青开始一个人旅行。在江南的水乡，她认识了几个同样独自出行的旅人，大家结伴走了几天，在古桥上合影，在茶馆里聊天。分别时互道珍重，却心知可能再也不会相见。

这大概就是“以后的以后”了——她牵着别人的衣袖，不过是礼貌的寒暄；他成为谁的某某某，也只是人生的过客。

昨天，她在超市远远看见一个背影很像音羽的人。心猛地一跳，却不敢上前确认。若是再见，只会让人更难受——歌词里唱得真对。她转身走向另一个货架，眼眶有些发热。

回家路上，她想起最后一次见他，他鬓角已经有了几根白发。他们曾经约定要一起变老，如今却要在不同的地方各自白头。

夜深了，夏青把纸箱封好，贴上标签，写上“音羽”两个字。笔尖在纸上停留了很久，墨迹有些晕开。这箱衣服，她始终没有寄出，就像心里某个角落，始终为他留着位置。

情浅缘深，大概就是这样的吧——缘分深深地将两个人绑在一起，感情却浅得撑不起共同的未来，最终成为一辈子的怨偶，在回忆里互相折磨。

窗外的雨还在下，她起身关窗，看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孤单而清晰。以后的以后，若是有缘再见，她真的要学会笑着问候吗？想到这里，她轻轻哼起那首歌，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飘散，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人生啊，就是这样充满了无奈和遗憾。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带着那些甜蜜又心碎的回忆，一步步走向未知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