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个演员的心里话

孙素卿

　　我从小爱照镜子，喜欢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搭配得像画报里走出来的一样。艺术学院那几年，不只是学表演，更像是在一点一点地雕琢自己。毕业后没急着演什么大角色，反而在生活里当起了“学生”——学着怎么做一个新时代的演员，也学着怎么不做演员时，还能稳稳地站在地上。阔太太演过，民国小姐也试过，可偏偏没穿过古装去演古戏，直到那天，风把一朵白花吹到了我的发间。

　　一、 那天在片场的室内拍摄，我站在雕花台阶上，光从侧面打来，照得裙摆上的纹路像在呼吸。我微微笑着，不是角色要求的笑，是那种忽然被美击中的笑——原来穿上这身衣服，真的会让人变得不一样。导演喊“过”的时候，我没急着下台阶，而是多站了几秒，仿佛脚下的不是布景，而是某个年代留下的回音。

　　二、有一次外景拍完，我坐在院子里的红绒椅子上休息，风把毛绒披肩吹得轻轻晃。那天穿的是现代装，可我却觉得，自己像从老电影里误入现实的人。工作人员递来一杯热茶，笑着说：“你坐这儿，像幅画。”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忽然明白，演员的魔法不在台上，而在那些没人喊“开始”的瞬间。

　　三、前阵子在老街淘了件旗袍，底色是暗金，上面绘着抽象的花，像是谁用记忆画出来的。试妆那天，我对着镜子上完口红，手托着下巴一笑，连化妆师都愣了：“你这眼神，像三十年代走出来的。”导演说我演复古角色有种天然的契合，可我知道，那不是技巧，是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我骨子里，大概真的住过好几个年代。

四、 为古装戏试传统服饰那天，我戴上了一朵白花发饰。风一吹，发丝和花瓣一起颤，我站在庭院中央，忽然觉得不是在试装，而是在认亲。镜头前我微笑，温柔得体，可心里清楚，那笑里藏着的，不只是角色的情绪，还有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悉感。穿这身衣服时，我不像在扮演，倒像是终于穿回了本来的皮肤。

　　五、 午后在园子里走动，手持团扇，发间的珠翠随着步伐轻响。这样的装扮，曾让我觉得繁琐，现在却成了最安心的包裹。每一个转身、每一个眼神，都像在和过去的某个自己对话。有人说演员最怕入戏太深，可我觉得，正是这些角色一次次重塑了我。在现实与戏梦之间，我慢慢找到了自己的节奏——不是逃离生活，而是用角色的眼睛，重新看见生活。

　　六、外景收工回来，我换上简单的白格子外套，走在街边，双手不自觉地轻抚脸颊，像要把那个清冷角色的情绪一点点抹去。阳光穿过树影洒在肩上，风很温柔。这一刻，我没有角色，只有自己。我开始享受这种抽离——从一个世界走出来，慢慢回到另一个真实的世界，带着角色给我的光，却不被它困住。

　　七、今天拍品牌照，穿了件浅色衬衫，戴了顶渔夫帽，站在灰墙前。品牌方喜欢这种简约带书卷气的风格，而我忽然发现，生活里的我，其实最接近这个模样。不张扬，但有态度。镜头前的微笑不再是某个角色的标配，而是属于“我”本身的温度。原来，最自然的表演，是不再表演。

　　八、换上条纹上衣，戴上粉色耳环，整个人像被春天轻轻推了一把。工作人员说今天氛围特别清新，我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演员最奇妙的地方，就是不需要台词，只靠一身装扮和一个表情，就能让别人相信你是另一个人。可我自己清楚，这些“别人”，其实都是我的一部分——是我在不同光影下，照见的自己。

　　九、晚上收工，我独自坐在休息室，只穿一件深色上衣，灯光柔和地洒下来。没有妆，没有设定，也没有角色。同事路过，笑着说：“你这样也挺暖的。”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原来最动人的表演，从来不是舞台上那一个，而是日复一日，学着把每一个角色的光，带回自己的生活里。

十、演过那么多角色，走过那么多台阶，我终于明白：我不是在“变成”别人，而是在一次次扮演中，更清楚地看见了自己。

如今，退休了，朴实老练的我，本来可以安安稳稳的享清福了。可仍有邀请场所发挥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