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州方言之“qiumian”

运粮河畔

　　邓州方言中有两个发音为“qiumian”的词。两个词发音相同，用字相近，所指事物却有云水之遥。

　　先说第一个词：“秋面”。

　　今年秋季阴雨连绵，就像烦人的亲戚，一来就住这儿了，前后持续一两个月，撵都撵不走，下坏了庄稼泡倒了墙。多年不见的“秋面”，又回到家门前的池塘里。

　　“秋面”是邓州方言，指浮萍，有的地方也叫“张面”，都是我根据发音自造的词。它常在夏秋季节长满池塘沟渠，平铺在水面上，像绿色的地毯。文天祥著名的诗句“身世浮沉雨打萍”，说的就是浮萍。

　　常见的浮萍有：青萍、紫萍、芜萍等，多混生在一起。紫萍较大，背面紫色，根较多；青萍较小，只有一条根；芜萍更小，也叫“无根萍”——其实它也有根，只不过退化了，几乎看不到。有说“浮萍本无根，水中自飘零”，是指它的根没有扎在泥土里，而非没有根。

　　小时候洗澡，最烦的就是“秋面”了。你一个猛子扎老远，再钻出水面，弄得头上、身上都是，快成一个“小绿人”了。只好伸展双臂，左右旋转，先把周围的“秋面”赶走，再钻到水下，使劲摇摇头，等“秋面”漂走了再出来，很是烦人。

　　“秋面”是很好的猪饲料。小时候，我常挎着竹筐，拿着竹竿、笊篱到池塘边“赶秋面”。来到岸边，在悠长的蝉鸣声中，蹲下身子，把长长的竹竿放在水面上，从一边将“秋面”成扇形赶到另一边，然后用笊篱一搭，捞进竹筐。赶过的空隙很快就被“秋面”填满了，再赶再捞。片刻功夫，在搭“秋面”时不断响起的淋水声中，竹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了，喊三哥过来一起抬回家，拌上麸子喂猪。看着它们吃得满嘴青绿、一脸惬意的样子，感觉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再看看自己手上斑斑点点的绿色印记，觉得自己长大了，能替父母干活了，很是自豪。

　　“赶秋面”的活，几十年都没干了。现在老家农村也基本上没人再干这活了；年轻一点的都不知道是啥意思了。我也是今年又看到“秋面”，才想起来过去还干过。一个原因是现在农村各家各户很少养猪了，不需要了；另一个是多年来雨水偏少，池塘里连水都没有，“秋面”更别提了，想赶也没处赶。

　　网上查询发现，浮萍是“一种营养密度极高、具有巨大潜力的可持续食物资源。它的高蛋白、全氨基酸谱和丰富的维生素矿物质，使其成为未来食品和饲料的明星候选”。东南亚一些国家食用浮萍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浮萍也有很好的医疗作用，是一味地道的中药材。中医认为浮萍有促进毛发生长的作用，常用于治疗某些类型的脱发。可以想见，不久的将来，“赶秋面”会再次兴起。

　　再说第二个词：“秋蝒”。

　　邓州方言中的“秋蝒”，指的是一种体型较小的蝉，即蒙古寒蝉。“秋蝒”二字也是我根据发音自造的——“秋”指秋季，“蝒”是古字，本意指体型较大的蚱蝉（即我们最常见的蝉）——合起来简单理解，就是“秋天的蝉”。柳永词中“寒蝉凄切，对长亭晚”，说的大概率就是这种蝉，凄切的蝉鸣道不尽漂泊的人生沉浮。

　　“秋蝒”的叫声很特别，是一声接着一声，中间带着停顿的。我倒感觉它的叫声更像俗称“知了”的本意——你听那隐藏在秋叶里的泣诉：“知——了，知——了，知——了”，不就很像吗？不，不是很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而常被称为“知了”的那种蝉，叫声却是一个不间断的长音：“知——”。

　　我在想，“秋蝒”和“知了”这两个有所特指的方言词，是不是在流变过程中发生了词义互换呢？

　　“秋面”和“秋蝒”在方言发音中，后一个字均为轻声，也就是说，两个词是完全同音的。在过去老家农村的生活中，是需要结合语境才能区分的。例如，母亲对你说：“去赶点儿qiumian喂猪”，自然是指“秋面”；父亲心烦的时候会说：“树上qiumian叫得聒噪死人了”，那当然是指“秋蝒”了。

　　今年天气反常，夏季雨太少，秋季雨又太多。如此一来，知了出土的少，“秋蝒”的叫声，更是难得一闻。我只在回老家时，偶尔听到两声。而那久违的“秋面”，却又回来了，虽说仍然不多，但总算见到了。

　　不管是顺水漂零的“秋面”，还是长鸣枝头的“秋蝒”，如今是见得少了，听得少了，说得也更少了。等到明年，“秋蝒”依旧会带着亘古不变的节奏，颤声鸣嘶于树梢；而“赶秋面”的场景，却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