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集长篇小说连载•山河沉浮 第五回

岁月倾城

<p class="ql-block"><b>50集长篇小说连载•山河沉浮</b></p><p class="ql-block"><b>作者 / 岁月倾城</b></p><p class="ql-block"><b>美编号:73598086</b></p><p class="ql-block"><b>第五回 帝制阴云笼紫宸 英杰虎穴巧脱身</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京华五月,杨柳堆烟,琼华岛畔太液池波光潋滟。中南海内碧波荡漾,新荷已露尖尖角,蜻蜓点水而过,漾开圈圈涟漪。这满园春色掩不住紫禁城深宫高墙内透出的肃杀之气。自民国肇建,三载有余,这红墙黄瓦的宫阙虽改了名号,易了旗帜,却终究脱不去千年帝制的魂灵。</p><p class="ql-block"> 紫禁城内,乾清宫东暖阁里,溥仪正伏案临帖。虽已退位三年,这位八岁的小皇帝仍保持着皇室礼仪,每日读书习字,由太傅陈宝琛悉心教导。窗外春光明媚,溥仪却心不在焉,笔下的“正大光明”四字歪歪扭扭,墨迹斑斑。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窗外,想象着宫墙外的世界。自从听说袁世凯可能要当皇帝的消息后,他就时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赶出紫禁城,流落街头。</p><p class="ql-block"> “皇上当专心致志。”陈宝琛捻须轻叹,“虽时局变迁,然圣学不可废也。”这位老臣虽已年过花甲,但仍每日坚持进宫授课,风雨无阻。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皇帝,心中百感交集。大清近三百年的基业,如今就系于这个孩童之身,而外有袁世凯虎视眈眈,内有宗室纷争不断,前途堪忧。</p><p class="ql-block"> 溥仪抬头,稚声问道:“太傅,袁世凯真要当皇帝么?”陈宝琛手中戒尺微微一颤,半晌方道:“此非皇上当问之事。”但他心中明白,这个消息早已传遍宫闱,就连这个小皇帝也有所耳闻。陈宝琛不禁想起去年袁世凯强迫清室同意“优容条件”修改之事,那已经是明显的试探了。</p><p class="ql-block"> 与此同时,神武门外,几位前清大臣正鱼贯而入。依照清室优待条件,他们仍可入宫觐见。领头的正是前军机大臣那桐,虽已无实权,却仍保持着朝廷大员的仪态。他身着朝服,步伐沉稳,但细看之下,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色。</p><p class="ql-block"> “听闻项城要行帝制,不知该作何打算?”那桐低声问身旁的溥伦。溥伦乃醇亲王之子,在宗室中颇有声望,因经常出入民国政府机关,消息较为灵通。</p><p class="ql-block"> 溥伦冷笑:“袁世凯狼子野心,岂是真要恢复大清?不过是要自家当皇帝罢了。”众人闻言皆默然。他们心知肚明,袁世凯若真称帝,清室优待条件恐难保全。这些前清遗臣虽然表面上仍然享有特权,但实际上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天袁世凯就会彻底撕毁协议。</p><p class="ql-block">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诸位大人,瑾太妃有请。”众人整了整衣冠,随着太监向永和宫走去。宫道两旁的松柏依然苍翠,但宫殿的琉璃瓦已有几处破损,显示出皇室财政的窘迫。太监宫女的衣服也不再如往日光鲜,整个紫禁城都透着一股衰败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永和宫内,端康太妃正襟危坐,面色凝重。这位同治皇帝的妃子,如今是宫中的主心骨。见众人到来,她微微颔首示意赐座。</p><p class="ql-block"> “今日请诸位来,实为商议要事。”太妃声音低沉,“外间传闻,袁大总统有意恢复帝制。不知诸位可有确切消息?”</p><p class="ql-block"> 那桐起身回话:“回太后,此事朝野早已传遍。据闻袁氏已暗中派人到各地探听口风,甚至派人到故宫测量龙椅尺寸。”</p><p class="ql-block"> 太妃手中佛珠一顿,脸色更加苍白:“如此说来,他是要自立为帝了?那将我大清皇室置于何地?优待条件还能保全吗?”</p><p class="ql-block"> 溥伦叹道:“太后明鉴。袁世凯若真称帝,必不会容许紫禁城内还有一个皇帝。依儿臣之见,应当早作打算。”</p><p class="ql-block">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窗外麻雀啁啾。这些前清遗老们面面相觑,心中各怀鬼胎。有人主张强硬对抗,有人建议妥协求全,还有人暗自盘算如何投靠新主。</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禀太妃,袁大总统派人送来礼物,说是给皇上赏玩的。”</p><p class="ql-block"> 众人皆惊。瑾太妃强作镇定:“呈上来。”</p><p class="ql-block"> 但见几个大箱子被抬进来,打开一看,竟是各式西洋玩具:小火车、望远镜、留声机,还有一套精致的总统府模型。其中最刺眼的是一尊袁世凯穿大元帅服的铜像,威风凛凛,不可一世。</p><p class="ql-block"> 溥仪被传来,看见这些新奇玩具,顿时眼睛发亮,特别是那套小火车,做得十分精巧。他正要伸手去摸,却被瑾太妃喝止:“皇上!”</p><p class="ql-block"> 溥仪吓了一跳,缩回手,不知所措地看着瑾太妃。</p><p class="ql-block"> 瑾太妃脸色铁青,对来使说:“回去代老身谢谢大总统美意。只是皇上正在读书,这些玩物恐怕耽误功课,还请带回吧。”</p><p class="ql-block"> 来使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后不必多虑。大总统说了,皇上年纪尚小,正当玩耍之时。况且这些西洋玩意儿,也能开阔眼界不是?”</p><p class="ql-block"> 双方僵持片刻,瑾太妃终究不敢强硬拒绝,只得收下礼物。来使得意而去,留下满殿愁云惨雾。</p><p class="ql-block"> 溥仪悄悄问身旁太监:“为何瑾太妃不高兴?那些玩具多好玩啊!”</p><p class="ql-block"> 太监低声回答:“皇上有所不知,这是袁大总统在试探咱们呢。他送总统府模型和自己的铜像,是在暗示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啊!”</p><p class="ql-block"> 溥仪似懂非懂,但能感觉到气氛的凝重。他偷偷看了一眼那尊袁世凯铜像,觉得那双眼睛好像在盯着自己,不禁打了个寒战。</p> <p class="ql-block">  在中南海截然不同的氛围中,袁世凯凭栏而立,望着满池春色,嘴角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身着戎装,胸前缀满勋章,日光下熠熠生辉,腰间佩剑与金线绣制的肩章在明媚春光中格外刺目。这位中华民国大总统,此刻正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变革。</p><p class="ql-block"> 三年来,他一步步剪除异己,解散国民党,废除《临时约法》,将民主共和的根基蚕食殆尽。那些曾经与他一同逼迫清帝退位的革命党人,不是被他收买,便是被他驱逐,甚至暗杀。宋教仁血洒沪上车站,孙中山流亡东瀛,黄兴远走美洲,国民党土崩瓦解。而今,他要为自己加冕最后的皇冠。</p><p class="ql-block"> 回廊处响起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卫兵肃立两侧。这些卫兵皆是从北洋旧部中精选而来,对袁世凯唯命是从。袁世凯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紫丁香与槐花的混合香气,但他嗅到的却是权力的芬芳。他想起了三年前在这个地方,孙中山将大总统之位让与他时的情景。那时他信誓旦旦要维护共和,如今想来不禁暗自冷笑。共和?中国何曾有过真正的共和?百姓要的是饭吃,要的是太平,至于什么民主共和,不过是几个书生的一厢情愿罢了。</p><p class="ql-block"> “大总统,参政院诸公已到。”侍从官轻声禀报,语气敬畏如对神明。这侍从官名叫袁乃宽,虽是远房亲戚,但因机灵懂事,深得袁世凯信任。他深知今日会议的重要性,提前数日就开始准备,连每个参政员的座位都精心安排,确保万无一失。</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怀仁堂。这座始建于乾隆年间的宫殿,历经百年风雨,见证了多少王朝兴衰。红木长桌两旁,数十位身着朝服或西服的参政员纷纷起身行礼。这些由袁世凯亲自指派的心腹们,早已揣摩明白今日会议的真意——不过是要他们为独裁披上合法外衣。其中有前清遗老,有北洋旧部,有立宪派人士,也有见风使舵的革命党人。他们各怀心思,却无一敢违逆袁世凯的意志。</p><p class="ql-block"> “诸位请坐。”袁世凯抬手示意,声音洪亮而威严,在雕梁画栋的大厅中回荡。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见无人敢直视他的眼睛,心下甚慰。“今日召集诸位,实为国之大事。《临时约法》施行两年有余,诸多不合国情之处已然显现。国家正值多事之秋,非有强力政府不能应对危局。”</p><p class="ql-block"> 席间鸦雀无声,唯闻窗外雀鸟鸣啾。众人皆知这不过是开场白,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财政总长周学熙偷偷拭去额角冷汗;教育总长汤化龙低头玩弄手中怀表;就连素以刚直著称的熊希龄,也只是盯着面前的金丝楠木桌纹,仿佛那木纹中藏着救国良策。</p><p class="ql-block"> 参政院院长黎元洪起身发言,语气恭顺如诵经:“大总统明鉴。当今外患频仍,内乱不止,确需集中权力以安邦定国。吾等愚见,非有强人主政,不能挽狂澜于既倒。”这位昔日的革命元勋,如今已是袁世凯的笼中鸟,武昌起义时的豪情早已消磨殆尽。他深知自己的处境,虽名为副总统,实则形同虚设,今日不过是来扮演一个捧场的角色。</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微微颔首,侍从官立即将早已备好的《中华民国约法》草案分发下去。锦缎封面的文本在红木桌面上传递,发出沙沙声响。草案中白纸黑字写明:废除责任内阁制,总统总揽统治权,不对国会负责;设立参政院代行立法权,参政均由总统任命;总统有权解散立法院,并可无限期连任。这哪里是什么约法,分明是帝王敕令!</p><p class="ql-block"> “此草案诸位可细览,若有异议,尽可提出。”袁世凯语气平和,目光却锐利如鹰,扫视全场,仿佛只要有人敢说一个“不”字,立即就会血溅五步。堂下诸公面面相觑,无人敢发一言。他们心知肚明,这所谓“修订”实为独揽大权之举。有几个原本还对共和存有一丝幻想的人,此刻也彻底明白了袁世凯的野心,但慑于其淫威,只能选择沉默。</p><p class="ql-block"> 不过一刻钟功夫,黎元洪便起身宣布:“既然诸位无异议,新约法即日通过。”</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满意地笑了,挥手令侍从端上香槟。金黄色的液体在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中荡漾,映照出众人各异的脸色。“为中华民国之未来,干杯!”</p><p class="ql-block"> 清脆的碰杯声中,共和最后一道屏障土崩瓦解。袁世凯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成为实际上的独裁者。国会已被解散,《临时约法》作废,中华民国的共和之基,正在被他一点点蚕食殆尽。</p><p class="ql-block"> 待众人散去,袁世凯独留怀仁堂。他踱步至巨大的龙雕屏风前,手指轻轻抚过屏风上金线绣制的龙纹,喃喃自语:“民意?民意就是我袁某人之意!”窗外忽然雷声大作,初夏的暴雨倾盆而下,仿佛上天也为这历史时刻哀叹。雨水猛烈地敲打着琉璃瓦,顺着飞檐流下,如同天公垂泪。但袁世凯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觉得这是上天为他洗礼,洗去共和的污秽,迎接帝制的新生。</p><p class="ql-block"> 他唤来侍从,低声吩咐:“传令下去,加强对各方的监视,特别是蔡锷那边,绝不能有丝毫松懈。”侍从领命而去,袁世凯又补充道:“还有,让杨度他们可以开始筹备‘筹安会’了。”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黄袍加身的那一刻。</p> <p class="ql-block">  锡拉胡同深处,一座四合院静谧无声。槐树的浓荫覆盖着青砖灰瓦,只有偶尔传来的鸽哨声划破宁静。这里看似寻常人家,实则暗藏玄机——院门外永远有两名卫兵站岗,院墙外还有便衣巡逻,连一只陌生的鸟儿飞入都会引起警觉。</p><p class="ql-block"> 蔡锷坐在院中槐树下,手持《史记》,看似闲适,眉宇间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思。槐花正盛,洁白如雪,微风过处,簌簌落满书页,也落在他略显单薄的青布长衫上。这位年仅三十二岁的云南都督,如今却成了袁世凯的笼中困兽。自他被袁世凯软禁于此,已有数月之久。表面上,袁世凯对他礼遇有加,请名医为他诊治喉疾,实则派兵严密看守,隔绝他与外界的联系。</p><p class="ql-block"> 院门吱呀一声开启,一名侍从端着药碗走进来。“将军,该用药了。”侍从语气恭敬,眼神却透着警惕。这侍从名为何诚,表面上是袁世凯派来照顾蔡锷生活的,实则为监视其一举一动。何诚原是北洋军中的一名排长,因机警细心被选中执行这个特殊任务。他每日向上面汇报蔡锷的一言一行,不敢有丝毫懈怠。</p><p class="ql-block"> 蔡锷放下书卷,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汁苦涩,远不及他心中的苦涩。“今日天气甚好,我想去街上走走。”蔡锷试探道,声音因喉疾而沙哑。</p><p class="ql-block"> 何诚面露难色:“将军身体未愈,还是多休息为好。若需要什么,吩咐下人去买便是。大总统特意交代,要确保将军静养。”话说得客气,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您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p><p class="ql-block"> 蔡锷不再多言,心中明镜似的。他回到书房,推开窗户,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远处传来报童的叫卖声:“看报看报!大总统废除临时约法!参政院通过新约法!”</p><p class="ql-block"> 蔡锷的手微微颤抖,手中的《项羽本纪》险些落地。他早已料到袁世凯野心勃勃,却不想其行事如此迅速果决。共和初建,如今却又倒退至独裁专制,令人痛心疾首。想起辛亥年间与同仁们浴血奋战,多少志士抛头颅洒热血,才换来民主共和的曙光,如今却要毁于一旦,不禁心如刀绞。</p><p class="ql-block"> 门外传来脚步声,蔡锷迅速收敛情绪,恢复平静神态。他将《史记》翻到《高祖本纪》,故作专注阅读状。</p><p class="ql-block"> “松坡兄,别来无恙?”来者正是袁世凯的心腹陈宦,满面堆笑,手中提着精美礼盒,“大总统特命我来探望,还带了上等人参和川贝,专治咳喘之疾。”陈宦字二庵,是袁世凯最信任的幕僚之一,此人机变百出,深谙权术,是袁世凯身边的重要谋士。他此次前来,名为探病,实为试探。</p><p class="ql-block"> 蔡锷起身相迎,勉强笑道:“有劳大总统挂心,蔡某感激不尽。陈兄请坐。”</p><p class="ql-block"> 二人分宾主坐下,何诚奉上香茗。陈宦环顾书房,见书架上尽是史书兵策,案头摆着《孙子兵法》和《曾胡治兵语录》,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笑道:“松坡兄养病期间仍手不释卷,实乃吾辈楷模。”</p><p class="ql-block"> 蔡锷咳嗽数声,方道:“闲来无事,聊以遣怀罢了。如今我是闲云野鹤,不同往日了。”</p><p class="ql-block"> 陈宦呷了口茶,话锋一转:“如今大总统革新政治,正是用人之际。以松坡兄之才,若愿效忠大总统,何愁不能大展宏图?西南督军之位,虚席以待啊。”这话既是利诱,也是试探。陈宦紧盯着蔡锷的表情,想要从中读出什么。</p><p class="ql-block"> 蔡锷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蔡某病体未愈,恐难当大任。且如今在京中静养,读书习字,倒也自在。更何况……”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如今新约法已颁,大总统总揽大权,蔡某才疏学浅,只怕难符期望。”</p><p class="ql-block"> 陈宦眯起眼睛,似在揣度蔡锷真意,片刻后笑道:“松坡兄过谦了。谁不知你是军界翘楚,当年云南起义,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他放下茶盏,语气转深,“不过兄台是明白人。当今局势,顺大总统者昌,逆者……呵呵,兄台好生休养,来日方长。”</p><p class="ql-block"> 送走陈宦,蔡锷关上房门,神色顿时凝重。他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挥笔写下“共和危矣”四字,笔力遒劲,几乎透纸背。随后又将纸团揉碎,投入火盆。</p><p class="ql-block"> 火光跳跃间,他想起与梁启超的密约。那是在天津日租界的一家茶馆里,窗外樱花纷飞,梁启超紧握他的手道:“松坡,袁氏若敢毁法称帝,吾辈必讨之!你在京中务必保全自身,以待时机。”如今时机将至,他必须设法离开北京,重返云南,举起讨袁大旗。</p><p class="ql-block"> 夜色渐深,蔡锷取出暗藏的密写药水,在一本《唐诗三百首》的字里行间,写下近日观察与计划。他知道,这封信必须尽快送到天津梁任公手中。他用小楷毛笔蘸着特制的药水,在“国破山河在”一句旁细细写道:“项城毁法,帝制自为之心已彰。京中戒备森严,吾如笼中鸟,网中鱼。然西南旧部犹在,民心可用。盼公速谋应对,吾当设法南归,共举义旗。”写毕,待字迹干透,又用普通墨水在书上批注些读书心得,看上去不过是一本普通的批注本。</p><p class="ql-block"> 次日清晨,蔡锷唤来何诚:“近日读唐诗有感,欲与天津严修先生探讨诗艺。你将此书送至严府,务必要亲手交到严先生手中。”严修是天津名士,与蔡锷有诗文往来,也是梁启超的好友,这个请求合情合理,不会引起怀疑。何诚略一迟疑,还是接过书去了。蔡锷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忐忑,不知这封信能否平安送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又是另一番景象。溥仪下学后,常与太监们在御花园玩耍。这日,他正与几个小太监捉迷藏,忽然听到两个老太监在假山后窃窃私语。</p><p class="ql-block"> “听说了么?袁大总统要当皇帝了!” “这可怎么好?咱们皇上怎么办?”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p><p class="ql-block"> 溥仪从假山后转出,板着小脸:“你们在说什么?”两个老太监吓得扑通跪地,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胡言乱语!”</p><p class="ql-block"> 溥仪虽年幼,却早熟敏感,隐约明白宫中气氛日紧。晚上用膳时,他忍不住问端康太妃:“袁世凯真要当皇帝么?”太妃手中玉箸险些落地,强作镇定道:“皇上莫听下人胡言,安心用膳便是。”但溥仪注意到,太妃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p><p class="ql-block"> 这些日子,前往紫禁城请安的前清旧臣明显增多。恭亲王溥伟、肃亲王善耆等宗室成员频频入宫,与太妃们密谈。溥仪偶尔听到“袁世凯”“帝制”“优待条件”等只言片语,虽不甚明了,却也能感觉到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p><p class="ql-block"> 太傅陈宝琛这几日授课时也常走神,常望着窗外叹息。这日讲《左传》“郑伯克段于鄢”一节,陈宝琛忽然道:“兄弟阋墙,外御其侮。如今却是外敌未至,内乱先起……”忽觉失言,忙收住话头,却见溥仪正睁大眼睛望着他。</p><p class="ql-block"> “太傅,什么是帝制?”溥仪突然发问。陈宝琛沉吟良久,方道:“帝制乃家天下,非公天下也。昔者尧舜禅让,公天下也;禹传启,家天下始也。今共和乃还政于民,公天下也。若有人欲复帝制,乃逆历史潮流而动也。”溥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逆历史潮流”这几个字却深深印在了他幼小的心灵中。</p><p class="ql-block"> 华灯初上,京华饭店灯火辉煌。西洋玻璃吊灯将大堂照得亮如白昼,留声机里播放着优雅的华尔兹,衣香鬓影间,政要名流举杯交错。这是外交部举办的晚宴,名义上是为欢迎英国公使朱尔典,实则是袁世凯向列强展示其统治下的“太平盛世”。</p><p class="ql-block"> 蔡锷在监视下应邀参加。席间多是袁世凯的拥护者,言谈间尽是谄媚之词。“大总统英明神武,非如此不能定国安邦!”“正是!中国人素来不知共和为何物,唯需强人引领!”“听说日本、英国都已表示支持新约法,此乃国际认可啊!”</p><p class="ql-block"> 蔡锷默默听着,杯中的葡萄酒苦涩难咽。他借故离席,独坐偏厅窗前,望着窗外月色下的紫禁城,心中郁结难解。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辉,那里面囚禁着中国最后一个皇帝,也囚禁着千年帝制的幽灵。如今这幽灵又要借尸还魂了吗?</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女声从身后传来。</p><p class="ql-block"> “将军似有烦忧?”一女子身着淡紫旗袍,旗袍上绣着银蝶穿花纹样,外罩轻纱披肩,手持团扇,眉眼如画,气质不凡。她便是京城名妓小凤仙,以才情著称,常与文人政要往来。小凤仙本名筱凤仙,原籍浙江,因家道中落沦落风尘,但因精通诗词书画,谈吐不凡,成为京中名妓,与一般烟花女子大不相同。</p><p class="ql-block"> 蔡锷勉强一笑:“不过是些琐事,劳姑娘挂心。”</p><p class="ql-block"> 小凤仙轻摇团扇,在他对面坐下,低声道:“妾身虽在风尘,也知天下事。近日新约法颁布,共和名存实亡,有志之士谁不痛心?妾身曾闻将军云南起义之事,心向往之。”</p><p class="ql-block"> 蔡锷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姑娘慎言。如今隔墙有耳,莫谈国事为妙。”</p><p class="ql-block"> 小凤仙微微一笑,声音如春风拂过琴弦:“将军不必多虑。这京华饭店虽是达官贵人云集之处,却也最是‘灯下黑’。”她顿了顿,纤指轻抚团扇上的苏绣,“况且……妾身曾受云南乡亲照顾,一直感念于心。今见将军眉宇含忧,故来一问。”</p><p class="ql-block"> 蔡锷心中一动。云南二字,此刻听来格外亲切。他还欲再言,忽见陈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小凤仙立即提高声音,笑语嫣然:“将军既喜听曲,改日定要赏光听妾身唱一段《霸王别姬》。这出戏最是悲壮,英雄末路,美人殉情,令人唏嘘。”</p><p class="ql-block"> 陈宦走近笑道:“原来松坡兄也好此道!早知如此,该多带兄台寻些乐子才是。凤仙姑娘的《霸王别姬》可是京城一绝啊!”</p><p class="ql-block"> 蔡锷顺势道:“久闻凤仙姑娘才艺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改日必登门拜访,聆听仙音。”</p><p class="ql-block"> 此后,蔡锷常往云吉班去,表面是沉湎酒色,实则是借机与小凤仙传递消息。小凤仙虽出身风尘,却深明大义,暗中帮助蔡锷与外界联络。她的绣房成了秘密联络点,曲声悠扬中,多少密信从此传出;歌舞升平里,几多志士在此密谋。</p><p class="ql-block"> 这日,蔡锷又来到云吉班。小凤仙屏退左右,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将军,前日天津有客来,托妾身将此物转交将军。”蔡锷打开一看,是一方徽墨,看似普通,但重量略轻。他轻轻旋开墨锭,中间竟是空的,藏着一卷微缩的密信。这是梁启超的回信:“读君诗注,知君志节。袁氏果欲帝制自为,吾已联络海内外同志,共谋应对。西南方面,唐继尧、李烈钧等皆有讨袁之意。盼君早日脱身,南返举义。万事谨慎,珍重珍重。”</p><p class="ql-block"> 蔡锷将密信就着烛火烧毁,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同志仍在,讨袁有望;忧的是京城戒备森严,如何脱身?小凤仙轻声道:“妾身有一计,或可助将军。云吉班常有货物往来京津,将军可扮作送货伙计混出城去。”蔡锷摇头:“此法太过冒险,一旦败露,必将牵连姑娘。”小凤仙正色道:“将军以国事为重,妾身虽卑贱,亦知大义。纵有风险,亦在所不辞。”蔡锷感动不已,但仍觉此法不妥。</p><p class="ql-block"> 正在筹谋之际,忽闻外面喧哗。小凤仙推开窗缝一看,脸色顿变:“不好了,军警搜查!”原来袁世凯得到密报,称有革命党人在八大胡同活动,下令全城搜查妓院茶馆。脚步声已近楼梯,情急之下,小凤仙拉起蔡锷:“快,躲到妾身的密室中来!”她移开衣柜,墙上竟有一道暗门。刚将蔡锷藏好,军警已破门而入。</p><p class="ql-block"> “奉命搜查革命党!所有人都不许动!”带队的是军警执法处处长雷震春,此人心狠手辣,是袁世凯的忠实爪牙。小凤仙镇定自若:“原来是雷处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妾身这里都是熟客,哪来的革命党?”雷震春冷笑:“有人举报云吉班窝藏乱党,给我搜!”军警翻箱倒柜,却一无所获。雷震春目光落在衣柜上:“这里面是什么?”小凤仙笑道:“不过是妾身的几件衣服罢了”。雷震春命人移开衣柜,墙上却毫无痕迹——原来这密室设计精巧,从外面根本看不出破绽。</p><p class="ql-block"> 雷震春悻悻而去,小凤仙这才松了口气,打开密室请出蔡锷。经此一险,二人知京城不可久留,必须尽快设法离开。</p> <p class="ql-block">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溥仪坐在长长的膳桌前,面对数十道菜肴,却毫无食欲。端康太妃在一旁布菜,轻声劝道:“皇上多少用些,这是御膳房特意准备的。”</p><p class="ql-block"> 溥仪突然抬头问道:“袁世凯若当了皇帝,咱们是不是就要被赶出紫禁城了?”太妃手中汤勺“当啷”一声落在碗中,汤汁四溅。左右太监慌忙上前收拾。</p><p class="ql-block"> “皇上何出此言?”太妃强作镇定。 “我听见恭亲王和肃亲王说的。”溥仪固执地追问,“他们会杀了我们吗?” 太妃眼圈一红,将溥仪搂入怀中:“皇上放心,有祖宗保佑,不会有事的。”但她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内心的恐惧。</p><p class="ql-block"> 这些日子,宫中用度明显缩减。内务府传来消息,民国政府的岁银迟迟未拨,宫中已经开始变卖一些古玩字画来维持开销。太妃们整日愁眉不展,太监宫女们也人心惶惶,私下都在议论后路。</p><p class="ql-block"> 溥仪虽年幼,却能感受到这种不安的氛围。他常做噩梦,梦见被赶出紫禁城,流落街头。有时梦见袁世凯穿着龙袍坐在太和殿的宝座上,而自己则成了阶下囚。</p><p class="ql-block"> 这日傍晚,溥仪偷偷溜到乾清宫,爬上龙椅,抚摸着冰冷的金龙扶手。一个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皇上快下来,这可使不得!”</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使不得?”溥仪不解,“我不是皇帝吗?” 小太监语塞,半晌才道:“如今……如今不同往日了……”</p><p class="ql-block"> 溥仪从龙椅上爬下来,若有所思。他虽然还不完全明白“不同往日”的含义,但能感觉到自己这个“皇帝”与以前的不同。太监宫女们表面上仍然恭敬,但眼神中已经少了往日的敬畏,多了几分敷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中原大地,已是赤日炎炎。河南宝丰县郊外,麦田金黄,本应是丰收时节,田野间却少见农夫身影,唯有龟裂的土地和枯黄的禾苗诉说着旱灾的残酷。自春至今,河南全省三月不雨,蝗灾又起,庄稼颗粒无收,而官府的税捐却分文不减。饿殍遍野,卖儿鬻女者不绝于途。</p><p class="ql-block"> 一棵老槐树下,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聚集在白朗旗下,听这位起义领袖慷慨陈词。白朗站在破旧的碾盘上,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目光如炬,腰间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他本是河南宝丰县的一个普通农民,因不堪官府欺压,聚众起义,转战豫鄂皖三省,官军屡剿不绝。</p><p class="ql-block"> “乡亲们!袁世凯独裁专制,对外卖国,对内压榨!俺们农民辛辛苦苦种地,却要交重税,受欺压!如今连共和都没了,咱们还有什么活路?”白朗声音洪亮,在燥热的空气中震荡,“官府不管咱们死活,地主逼租,税吏催粮!咱们的妻儿老小在挨饿,而那些官老爷们却在吃香喝辣!”</p><p class="ql-block"> 台下群情激奋,人们挥舞着锄头镰刀,呐喊如雷:“白大哥说得对!跟他们拼了!反正也是死路一条!”</p><p class="ql-block">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农颤巍巍道:“可是……可是咱们拿什么跟官兵斗啊?他们有大炮快枪……”</p><p class="ql-block"> 白朗唰地抽出大刀,阳光下刀光刺目:“咱们有这条命!有这口气!他们枪炮再厉害,能杀得完天下穷人吗?咱们就是要让那些老爷们知道,老百姓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p><p class="ql-block"> 白朗起义军已从最初的几十人发展至上万之众,转战豫、鄂、皖三省,破县城,打豪强,开仓济贫,深受百姓拥戴。起义军中除了农民,还有退伍兵士、落魄文人,甚至还有女性战士。他们衣衫褴褛,武器简陋,但眼中燃烧着求生的火焰。</p><p class="ql-block"> 这日,起义军正在休整,突然一骑快马奔来,马上少年滚鞍下马,气喘吁吁:“白大哥,探子回报,北洋军派了大部队来围剿咱们,领兵的是段芝贵,带了五千精兵,还有大炮!”</p><p class="ql-block"> 白朗眉头紧锁:“段芝贵……袁世凯的得力干将。”他跃上高处,大声下令,“传令下去,立即向西转移!进山!”</p><p class="ql-block"> 起义军迅速整队,携老扶幼,向西行进。队伍蜿蜒如长龙,尘土飞扬。一路上,不断有贫苦农民加入队伍。至甘肃境内时,起义军已达两万余人。</p><p class="ql-block"> 七月,起义军攻占天水,声威大震。但北洋军紧追不舍,双方在甘陇山区展开激战。起义军凭借地形熟悉,与官军周旋,时而设伏,时而夜袭,段芝贵虽兵精粮足,却也一时难以剿灭。</p><p class="ql-block"> 八月,起义军被困于临洮山区。弹尽粮绝之际,白朗决定突围。</p><p class="ql-block"> 月黑风高夜,山风呼啸。白朗亲率精锐冲锋,试图撕开北洋军的包围圈。战士们手持大刀长矛,悄无声息地接近官兵营地。</p><p class="ql-block"> “兄弟们,跟我冲!”白朗一马当先,手中大刀挥舞,如猛虎下山。</p><p class="ql-block"> 顿时枪声大作,火光冲天。起义军将士奋勇拼杀,但北洋军火力凶猛,层层围堵。机枪喷吐火舌,成片的起义军战士倒在血泊中。</p><p class="ql-block"> 激战中,白朗突然身体一震,胸口绽开血花。他踉跄几步,仍坚持挥刀向前,砍倒一名官兵。</p><p class="ql-block"> “大哥!”副手李鸿宾惊呼上前扶住。</p><p class="ql-block"> 白朗艰难地道,口中溢出血沫:“别管我……带兄弟们……冲出去……告诉后人……咱们……反抗过……”言毕气绝,双目圆睁,望着漆黑的夜空。</p><p class="ql-block"> 起义军最终溃散,白朗起义以失败告终。消息传至北京,袁世凯大喜,下令嘉奖段芝贵等将领,并将白朗首级悬于城门示众。</p><p class="ql-block"> 然而,白朗虽死,反抗的火种却已播撒在中原大地。那些幸存下来的起义者,将这场斗争的见闻带往四面八方,在无数贫苦百姓心中埋下了希望的种子。在京郊的一个小村庄里,一个名叫冯玉祥的年轻军官听说了白朗起义的事迹,默然良久,对身旁的部下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袁总统如此作为,恐怕……”</p> <p class="ql-block">  而在日本东京,孙中山得知白朗起义失败的消息,慨然长叹:“民心可用,惜无领导!吾辈革命党人,岂可坐视?”</p><p class="ql-block"> 东京,赤坂区的一间和室内,纸窗半开,窗外梅雨淅沥,打在山茶花叶上,声声入耳。孙中山正与廖仲恺、胡汉民、陈其美等人密谈。室内烟雾缭绕,茶已凉透,无人顾及。</p><p class="ql-block"> 这时,纸门被轻轻推开,宋庆龄身着淡雅和服的年轻女子端茶而入。她步履轻盈,仪态端庄,将新沏的茶水分奉各位后,安静地跪坐在孙中山身后的角落,拿起纸笔准备记录会议内容。她已接替大姐的秘书工作有一段时间,协助孙中山处理英文信函及文书工作。窗外的雨声淅沥,映衬得室内更加宁静,只有孙中山慷慨陈词的声音和宋庆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面色憔悴但目光坚定,手中拿着一份国内传来的密报:“袁世凯倒行逆施,废除约法,独揽大权,共和名存实亡。白朗起义虽败,却证明民心思变。我等革命党人,必须继续奋斗,推翻专制,恢复共和!”</p><p class="ql-block"> 陈其美愤然拍案:“可惜二次革命失败,许多同志牺牲了……宋遁初之仇未报,袁贼又变本加厉!”</p><p class="ql-block"> “失败乃成功之母。”孙中山斩钉截铁,起身踱步,和服下摆轻拂榻榻米,“此次我们须吸取教训,重组革命党。新党定名为中华革命党,须严格纪律……”</p><p class="ql-block"> 廖仲恺略显犹豫:“先生,要求党员按指模并宣誓效忠党魁,是否会招人非议?”</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叹道:“我岂不知此举似有专断之嫌?然观以往革命失败,皆因党内涣散……”他望向窗外雨幕,语气沉痛,“为推翻专制,不得不暂用专制之手段。此乃不得已而为之。”</p><p class="ql-block"> 坐在角落的宋庆龄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望向孙中山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既有对革命事业的敬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注意到这些日子以来,孙中山鬓角又添了不少白发,肩上的担子显然更加沉重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中华革命党成立大会在东京精养轩举行。百余名流亡革命党人齐聚一堂,气氛庄严肃穆。孙中山就任总理,当场按下指模,立下誓言。宋庆龄坐在会场一侧,专注地记录着大会的进程。当她看到黄兴等老同志因理念不合而未加入新党时,不禁轻蹙眉头,为革命阵营的分裂感到惋惜。</p><p class="ql-block"> 会后,孙中山独坐窗前,望着庭中潺潺雨帘,心中百感交集。宋庆龄轻步走进,为他续上热茶,柔声道:“先生,会刚开完,还是稍事休息吧。”孙中山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谢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啊。”</p><p class="ql-block"> “先生,”陈其美轻声进门,带来一股水汽,“国内密报,蔡松坡仍在京中被软禁,但暗中与梁启超有联络,似乎有意反袁。近日他常往云吉班妓院,表面沉湎酒色,实则为掩人耳目。”</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眼睛一亮:“蔡松坡若能脱身,西南必响应!其美,你设法与国内联系,但务必谨慎……”他转头对宋庆龄说:“请帮我起草几封英文信函,向海外同志通报今日大会情况,并请他们继续支持我们的革命事业。”</p><p class="ql-block"> 宋庆龄点头应允,立即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进来,正好落在她的笔端,仿佛为革命的前路带来了一丝光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青岛海湾,炮声震天。日本战舰排成一列,向德军要塞猛烈轰击。黑烟滚滚,遮天蔽日,爆炸声震耳欲聋。</p><p class="ql-block"> 时值八月的欧洲大战爆发,日本以“英日同盟”为借口,对德宣战,出兵进攻德国控制的青岛。然而日军并未直接进攻青岛,而是在龙口登陆,不顾中国政府划定的中立区,长驱直入山东半岛。</p><p class="ql-block"> 田野间,日本兵纵马践踏即将成熟的庄稼;村庄里,枪声四起,百姓仓皇逃窜。一支日军小队正在“征用”物资,实际上与抢劫无异。</p><p class="ql-block"> “太君,这是俺家最后一点粮食了,您行行好……”老农跪地哀求。</p><p class="ql-block"> 日本兵一脚踢开老人,将粮袋扛上肩头:“支那人,滚开!”</p><p class="ql-block"> 村口,小女孩紧紧抱住母亲:“娘,我怕!”</p><p class="ql-block"> “不怕不怕……”母亲颤抖着安慰,话音未落,一声枪响,身旁的丈夫倒地不起,鲜血溅了女孩满脸。</p><p class="ql-block"> 妇女的尖叫声、儿童的哭喊声、日军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人间地狱图。</p><p class="ql-block"> 北洋政府外交部内,官员们急得团团转。电报纸堆满桌面,电话铃声不绝于耳。</p><p class="ql-block"> “日方完全无视我方抗议,坚持要在山东作战!”“德国公使要求我们履行中立义务,阻止日军行动……”“拿什么阻止?我们的军队能打得过日本人吗?”</p><p class="ql-block"> 年轻的外交官顾维钧愤然掷笔:“日人此举,实为趁火打劫!欧战爆发,列强无暇东顾,日本便欲取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而代之!此与强盗何异!”这位年仅27岁的外交才俊,虽然满腔热血,却无力改变弱国无外交的现实。</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政府除抗议外,别无他法。更有人私下传言,袁世凯为换取日本对其称帝的支持,已默许日本在山东的行动。</p><p class="ql-block"> 九月,日军开始围攻青岛。德军顽强抵抗,但寡不敌众。战舰炮火覆盖了要塞,飞机在天空中投下炸弹——这是亚洲战场上首次空袭。十一月七日,青岛德军投降。日本随即全面接管德国在山东的殖民权益,包括铁路、矿产等,并进一步扩大控制范围。</p><p class="ql-block"> 在东京的中华革命党总部,孙中山拍案而起:“袁氏卖国!吾辈必讨之!”他立即起草《讨袁宣言》,揭露袁世凯勾结日本、出卖国家权益的罪行。</p><p class="ql-block"> 而在北京中南海,袁世凯正接待日本公使日置益。日置益笑容可掬:“日本帝国一向支持强者。若大总统顺应天命,正位九五,我国必首先承认。”</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捋须微笑,心中打着盘算:用山东权益换皇冠,这笔交易似乎不亏。</p><p class="ql-block"> 北京街头,秋风萧瑟,落叶满地。报童吆喝着:“青岛战事结束!日本接管山东权益!大总统发表严正声明!”</p><p class="ql-block"> 路人纷纷买报,议论纷纷。“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啊!”“听说日本兵在山东无恶不作,奸淫掳掠……”“政府怎么不管管?”“管?拿什么管?自家江山都快保不住了!”</p><p class="ql-block"> 蔡锷坐在黄包车上,听到这些议论,心如刀绞。车夫拉着他穿过街道,最终停在一家妓院门前——这是袁世凯眼线的要求,制造蔡锷沉湎酒色的假象。</p><p class="ql-block"> 院内有密探等候:“蔡将军,大总统有请。”</p><p class="ql-block"> 中南海内,袁世凯正接待日本公使日置益。见蔡锷到来,袁笑道:“松坡来得正好,日置益公使刚带来好消息,日本政府愿意承认帝制……”</p><p class="ql-block"> 蔡锷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恭喜大总统。”他注意到袁世凯案头摆放着龙纹图案的瓷器,墙上的地图也换成了《大清疆域全图》,心下了然。</p><p class="ql-block"> 日置益得意道:“日本帝国一向支持强者。若大总统顺应天命,正位九五,我国必首先承认。届时日华亲善,共荣亚洲。”</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捋须微笑,问蔡锷:“松坡啊,若我顺应民意,继承大统,汝以为如何?”</p><p class="ql-block"> 蔡锷沉吟片刻,道:“当今外患频仍,内政未安,称帝之事恐非时机。且共和初建,民心向之,若逆势而为,恐生变乱。”</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面色一沉,旋即又笑:“松坡还是太过谨慎。好了,你病体未愈,回去好生休养吧。”</p><p class="ql-block"> 离开中南海,蔡锷心中雪亮:袁世凯不仅要做独裁者,还要当皇帝!而为此不惜出卖国家利益,换取日本支持。</p><p class="ql-block"> 回到锡拉胡同寓所,蔡锷悄然写了一封密信,用密写药水藏于家书之中:“项城称帝之心已显,速谋应对之策。吾必设法南归,共举义旗。”他知道,这封信必须尽快送到天津梁启超手中。</p><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静,蔡锷独坐灯下,抚摸着那把云南旧部赠送的短剑。剑鞘上的云纹仿佛在呼唤他回归那片红土地。窗外秋风萧瑟,却吹不灭他心中的火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也是一片惶惶不安。袁世凯与日本人的交易已经传到了宫中,太妃们紧急召见前清遗老商议对策。</p><p class="ql-block"> 恭亲王溥伟激动地说:“袁世凯这是要卖国求荣啊!他若真当了皇帝,咱们大清皇室还有什么立足之地?”</p><p class="ql-block"> 肃亲王善耆相对冷静:“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优待条件。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袁世凯答应日本人,一旦登基,就正式承认‘二十一条’。”</p><p class="ql-block"> “二十一条?那不就是把山东送给日本吗?”醇亲王载沣惊呼“这……这是卖国啊!”</p><p class="ql-block"> 陈宝琛叹息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保全自身为上。”</p><p class="ql-block"> 溥仪在一旁偷听,虽然不完全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但知道是极其严重的事情。他悄悄问身边的小太监:“二十一条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小太监吓得面色惨白:“皇上千万别问这个,要杀头的!”这时,端康太妃发现了溥仪,厉声喝道:“皇上怎么在这里?还不快回房休息!”但溥仪注意到,太妃的手在微微发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是夜,京华饭店举办慈善晚宴,名流云集。蔡锷再次在监视下出席。席间,他借故离席,独坐偏厅。不一会儿,小凤仙翩然而至,今日她身着素雅旗袍,不施粉黛,反而更显清丽脱俗。</p><p class="ql-block"> “将军似有心事?”小凤仙轻声道,手中团扇半掩面庞。蔡锷叹息:“凤仙姑娘,实不相瞒,如今国事危殆,袁氏欲行帝制,蔡某岂能坐视?然身陷囹圄,无法脱身,心中焦灼万分。”</p><p class="ql-block"> 小凤仙沉吟片刻,明眸流转:“妾身有一计,或可助将军离京。”</p><p class="ql-block"> 蔡锷抬眼:“姑娘请讲。”</p><p class="ql-block"> “将军可假意拥袁,取得信任后,以治病为名请赴天津。妾身愿陪同前往,以掩人耳目。”小凤仙道,“到天津,再图南归之计。云吉班在天津有分号,我可安排妥当。”</p><p class="ql-block"> 蔡锷犹豫:“此举恐连累姑娘……袁氏爪牙无处不在,若事泄,必遭杀身之祸。”</p><p class="ql-block"> 小凤仙正色道:“将军以国事为重,妾身虽卑贱,亦知大义。纵有风险,亦在所不辞。”她从怀中取出一方绣帕,“此物赠予将军,愿将军如松柏长青,如鹤翔九天。”</p><p class="ql-block"> 蔡锷郑重接过,见绣帕上松鹤延年图针脚细密,松针苍劲,鹤羽如生,知是费了心血之作,不禁动容:“蔡某若能成事,必不忘姑娘今日之情。”</p><p class="ql-block"> 二人细商对策,直至夜深。约定三日后实施计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冬雪初降,北京城银装素裹。蔡锷立于窗前,望雪落紫禁城。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帝制阴魂不散,共和岌岌可危。</p><p class="ql-block"> 他轻声吟诵文天祥诗句:“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声音虽因喉疾沙哑,却字字铿锵。想起谭嗣同临刑前的“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不禁潸然泪下。</p><p class="ql-block"> 门外,监视的哨兵踏雪脚步声清晰可闻。蔡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p><p class="ql-block"> 次日,蔡锷求见袁世凯,表示经过深思,认为中国确需强人领导,支持袁氏称帝。袁世凯大喜过望,当即允准蔡锷赴天津治病。</p><p class="ql-block"> 离京那日,雪花纷飞。前门火车站戒备森严,蔡锷在小凤仙陪同下登上专列。列车启动时,他回望渐渐远去的北京城,心中默念:“等着吧,待到春来发新芽,便是山河重整时。”</p><p class="ql-block"> 在天津日租界的一家诊所里,蔡锷终于与梁启超秘密会面。“松坡!终于盼到你了!”梁启超紧握他的双手,老泪纵横。“任公,事不宜迟,我当立即南下举义!”蔡锷目光坚定。</p><p class="ql-block"> 当夜,蔡锷化装成日本商人,登上开往日本的邮轮。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祖国海岸线,他心中誓言:不推翻袁氏,决不罢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紫禁城内,溥仪正在堆雪人。这是他少有的快乐时光,暂时忘记了宫中的忧虑和恐惧。几个小太监陪着他玩耍,笑声在红墙黄瓦间回荡。</p><p class="ql-block"> 突然,一群侍卫匆匆走过,面色凝重。溥仪注意到他们佩带的刀剑,好奇地问:“你们要去哪里?”</p><p class="ql-block"> 领头的侍卫长慌忙行礼:“回皇上,外面有些不安宁,奴才们去加强警戒。”</p><p class="ql-block"> 溥仪不明白有什么不安宁的,但他能感觉到宫中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太妃们匆匆走过,看见溥仪在玩雪,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像往常一样训斥他。</p><p class="ql-block"> 陈宝琛匆匆走来:“皇上,该回去读书了。” “太傅,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溥仪问。 陈宝琛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蔡松坡将军离开北京了。” “蔡松坡是谁?” “一个可能改变时局的人。”陈宝琛意味深长地说。</p><p class="ql-block"> 而在北京中南海,袁世凯正试穿龙袍,对镜自照,得意非凡,全然不知他最忌惮的对手已经脱笼而去。</p><p class="ql-block"> 山河浮沉,谁主沉浮?这个问题的答案,正在无数志士的奔走与牺牲中,慢慢书写。南方的天空已现曙光,一场席卷全国的风暴即将来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阅读长篇小说连载《山河沉浮》第六回 帝梦新华终作土 魂销巴蜀竟成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