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荒与梦的交响

农夫

　　小时候抹黑串门的土路，如今已铺上平坦的水泥路，两旁还装上了太阳能路灯。家乡的夜，因此变得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暖，村容村貌和城里越来越像了。

　　以前村里那条青石板路，踩起多安逸哦！石板被人走得滑溜溜的，现在倒好，满是青苔，脚杆踩上去都要打个趔趄。哪还有啥子人影哦，只有青苔在石板缝里疯长，想起小时候我们追到蝴蝶跑，婆婆些挎起竹篮去赶场，脚步声能在山坡上绕好几圈。现在嘛，只有风吹过石板的声音，偶尔传来两声鸟叫，路边石头上还刻着个模糊的“福”字，像在念旧以前贴春联的热闹。

　　村头那条小溪，以前清亮得能看到鱼摆尾！我们卷起裤脚就往里头冲，摸虾子、打水漂，笑声能把岸边的麻雀都惊飞。妈妈们蹲在溪边洗衣服，手里的搓衣板“嘎吱嘎吱”响，肥皂泡沾在袖口上，揉着脏衣裳的动作又快又利索，水溅在石板上，顺着缝儿溜回溪里。那个时候的水溅起来都带着太阳的味道。

　　现在呢？溪水浑得很，草都长到水面上来了，只有几只鸭子在里头扑腾，哪还看得到有人洗衣服、耍水哦！溪边石头上还有个“2”字，怕是以前哪个娃儿刻的，现在就剩个印子，记到我们小时候的疯耍时光。

　　田里就更不说了，以前水汪汪的，稻子长得比人高，现在全是裸露的黄泥巴，稻桩子傲娇的立在那儿，像在撑着最后一口气。还记得路边的红苕藤爬得到处都是，血皮菜、香葱掐了又长，栀子花一开，满村都是香的。现在哦，坡上的茅草长得比人还高，把田都盖完了，只有偶尔听到鸡叫两声、狗吠一下，才想起这里以前多闹热，田埂上我们还拼过石子“福”字，现在早被草盖得看不到了。

　　村里的人也少得可怜，好多房子都关起门，有的墙都垮了，草从砖缝里钻出来，像是要把房子吞了。只剩两三户人家还在，院坝里鸡啄米、狗晒太阳，听到脚步声，狗才懒洋洋叫两声，打破这安静。院墙上的“福”字年画都褪成白的了，风吹得哗哗响，像在等出去的人回来。

　　不过嘛，荒地里也能长出希望。今天看到个老乡要栽油菜秧，先是开着打草机把杂草打得稀烂，接着换旋耕机把泥和碎草翻得深深的，再用耙地机把土块揉得细溜溜的，像筛过一样；最后喊来无人机，往新翻的土里洒除草剂、除虫药。弄完又开着打窝机，一边打窝一边栽秧，大半天下来，黄泥巴地里就冒出一排排绿秧子，看着就有生气，田边那些旧刻痕，好像也跟着沾了点盼头。

　　可看着这机器、这药，就忍不住想起以前——当年老辈人种地，哪用这些哦！全靠纯天然的农家肥，粪水、草木灰往田里一泼，再靠双手薅草、捉虫，哪见过什么除草剂、化肥。也正因为这样，那时候的东西才叫一个实在：红苕蒸出来甜津津的，嚼着有股子土香味；青菜炒着脆生生的，连汤都鲜；就连溪水洗过的红苕，啃着都比现在的甜。那味道，记了几十年都忘不了。可现在呢？再想找着当年那样纯粹的味道，难咯！

　　这乡村啊，就是个回不去的老地方，又偏偏藏着新念想。祖祖辈辈种过的黄土地，一边荒得让人揪心，一边又冒出希望的绿。草长得疯，油菜秧也长得旺，那些散在各处的“福”字和刻痕，记到以前的好，也等到以后的甜。这里的日子，苦是苦点，但总有股子活气，像老茶树发新芽，那才是乡村最扎实的底气，最真的味道。

乡村忆旧

苔覆溪桥水失清，

石蹊孤寂履痕明。

田畴萎稻残桩立，

垄上枯苕旧味萦。

村落草深偏壁断，

昔年嬉处又蝉鸣。

秋风不解离人绪，

空把乡愁绕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