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父亲生于1929年3月的四川资阳,那片丘陵地带的泥土,承载了他早年太多的艰辛。爷爷奶奶早逝,留下兄妹五人相依为命,大爸因病早逝,二爸外出工作后便背井离乡,身为老三的父亲,早早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彼时弟妹尚幼,他靠着在周边打零工糊口,帮人编竹席、做杂活,指尖磨出厚茧,只为让弟弟妹妹能吃上一口饱饭。后来他穿上军装,在88团当兵,在川北丹山镇集训后,把青春洒在成昆铁路的工地上,可心里始终牵挂着家乡的弟妹。二年后,他脱下军装回到农村,继续守护这个摇摇欲坠的家。</p> <p class="ql-block"> 日子实在难以为继时,可他乡的夜晚,总萦绕着对弟妹的牵挂,终究放不下家里的牵挂,他毅然转业回到了农村,继续守护着这个家。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乡上听闻招工信息,果断报名,从此成为一名林业筑路工人,这一干便是几十年。深山密林里的筑路、巡护、树苗的栽种与养护,他把一生热血都献给了四川林业事业,直到1985年9月,才正式退休。母亲也于1991年1月去世,因我们几兄妹在外地工作,所以他独自生活在成都附近的一个小镇上……</p><p class="ql-block"> 那枚别在胸前的奖章,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他对自己一生坚守的交代。</p> <p class="ql-block"> 如今,父亲定居在成都,和儿女们在一起,四世同堂,岁月已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曾经挺直的脊梁也微微佝偻,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温和。晚年的他,褪去了早年的奔波劳碌,日子过得从容而规律。清晨天刚亮,他便会拄着拐杖在小区里散步,遇见邻里总会热情地打招呼,一口带着资阳口音的四川话,亲切又温暖。回家后,他会泡上一杯浓茶,坐在窗边翻看旧照片,有时是成昆铁路建设时的合影,有时是林业工人们的工作照,偶尔还会给我们讲起当年编竹席的不易、修路时的艰险,以及在山林里筑路与树木为伴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生活简单而充实,喜欢热闹,偏爱家里的烟火气。每逢家里来客人,或者兄妹妹们团聚,他坐在餐桌旁,看着儿孙曾孙绕膝,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他总会掏出钱来叫孩子们买这样买那样,并安排好生活,父亲一辈子都不愿意给别人增加麻烦,乐于助人,为人正派。他依然保持着早年的节俭习惯,饭菜从不浪费,衣物朴素整洁,一辈子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头发梳的金光,总教育我们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衣食无忧,国家政策好,住院了国家也能够报销医疗(药)费,要珍惜当下的生活。闲暇时,他会侍弄阳台上的几盆花草,就像当年呵护山林里的树苗一样,耐心浇水、修剪,看着花草郁郁葱葱。也在他过去的住地周围开荒种地,寻找其退休后的快乐,每当他亲自种出的蔬菜收获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满是欢喜,自己吃不完了,就送给隔壁邻居,大家都和睦相处。无论花架下垂挂的藤蔓,还是地里熟透的西红柿🍅,门前亲自种的两棵桂花树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沾染了他内心的安宁。</p> <p class="ql-block"> 生病了依然坦然面对。住院的日子里,他从不抱怨,反倒安慰我们:“人老了,就像树老了,叶子总会落的。”他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罐八宝粥,望着窗外的阳光,神情平静得像在林间歇脚。护理人员为他洗脚时,他还会笑着打趣:“这可是当年修铁路都没人伺候的待遇。”他从不把自己当病人,只是把这段日子,当作另一种形式的休整。</p> <p class="ql-block"> 如今的他,喜欢子女们推着他,到处转,超市,菜市场,反正热闹的地方他都喜欢去,或许是因为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他喜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盖着毯子晒太阳,有时抱着一个粉色玩偶逗曾孙女开心。我们围在他身边,听他讲那些遥远的故事——家史、筑路工人的艰辛、铁轨上的汗、竹席上的月光。他说话慢,却字字清晰,像老树年轮,一圈一圈刻着岁月的分量。手机拿在手里,虽不太会用,却总爱点开相册,翻看那些泛黄的集体照,目光停在某个模糊的身影上,久久不动……</p> <p class="ql-block"> 他爱出门,只要天气好,就叫子女们推他出去逛街,他也喜欢看着我们在厨房忙活,闻着饭菜香,听锅碗瓢盆的响动。一桌热腾腾的菜端上桌,他不动筷,先看着我们吃,眼里有光。那光不是炫耀,不是期待,是一种满足——像一棵树,终于看见枝头结满了果。</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一生,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却把责任扛成了习惯。他曾为一口饭奔波,为一家人生扛起风雨,如今晚年的从容,是岁月对他最好的馈赠。他像他守护过的那些树,扎根在最普通的土地上,不声不响,却撑起一片荫凉。看着他安详的模样,我忽然明白,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曾默默负重前行。而父亲,就是我们家那个最坚实的守护者。他的晚年,在平淡中透着幸福,在从容中,站成了一生的风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