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闸：岁月长河中的水脉史诗

王老师

文字：王老师

摄影：王老师

美篇号：24836479

　　金水河如一条碧绿绸带，绕过我家老屋后的小山，再蜿蜒向下游近八里水路，最终在金口古镇汇入长江。这被《水经注》记载为"涂水"的河流，曾因乾隆皇帝一句"就叫金水河好了"得名传世，既是江夏的母亲河，也是茶马古道上粮食、茶叶转运的黄金水道。然而，事物皆有两面性。在金水闸尚未修建之时，每至长江汛期，汹涌的江水便会沿着金水河无情地倒灌，瞬间，金水河流域的斧头湖、西凉湖和鲁湖三大湖泊水系沦为一片泽国，央及当时的武昌县以及临近的嘉鱼县、蒲圻县和咸宁县部分地区。在洪水的肆虐下，数百万居民被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改变始于民国时期，1932年，蒋介石批准了修建金水闸这一大工程，闸址选定在金水河畔的禹观山下，这里，离我家故居尚不足一千米。相传，在遥远的古代，大禹治水曾途经金口，他登上此山，俯瞰着滔滔江河水势，为治水大业谋划布局，这座山也因他而得名禹观山，承载着千年的治水传说与厚重的历史文化。这项意义非凡的工程，由美国人史笃培担任总工程师，奥地利人出任工地总监。一时间，大批中国民工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禹观山下。他们不畏艰辛，以钢钎凿石，火药开洞，开出了三个隧道闸孔。每个闸孔长84米，宽6.6米，高7.7米。在枯水季时，小型木船都可悠然通过。与此同时，人们又修筑起金水堤，从禹观山至赤矶山，作为长江干堤，并将原有的河道截断，从此，金水河的河水便只能乖乖地从闸孔中流淌而过。

　　修金水闸时，禹观山的山头被铲平，只在纪念碑旁留下一丈多高的陡峰奇石。岩石层层叠叠，如历史的书页，诉说着古老的故事。藤蔓与绿树在石缝上生长，仿佛大禹治水时曾登临此山，俯瞰江河，留下不朽的传说。

　　金水闸的闸门采用了卷扬式手摇启闭机，其启闭设备的钢材由德国、比利时提供，由英国、荷兰制造，当时堪称顶尖配置，凝聚多国智慧。1935年3月，金水闸正式建成并投入使用，它宛如一位忠诚的卫士，肩负起了守护一方水土的重任。作为近代中国首个大型水利工程，也是民国时期唯一的大型水利工程，它主要的功能便是排泄金水河流域的洪水，阻断长江水的倒灌，让金水河流域2600多平方公里的民众得以安居乐业，免受洪水之苦。金水河两岸荒滩变可耕田，我家老宅不远处，国营金水农场随之设立。外地流民至此扎根，湖南棚、黄鄂塆、天沔村等村落渐次涌现，相隔不过三五里，却至今守着各自的乡音，代代相传。

　　上图为闸门卷扬式手摇启闭机地面装置三组中的一组，闸门在其正下方。 下图为启闭机的历史照片。

　　蒋介石题写的“金水闸”三字，庄重地刻在白色大理石上，镶嵌在闸背那巨大的石碑之上。石碑的背面，镌刻着当时“全国经济委员会”的纪念碑文，记录着那段不平凡的历史。幸运的是，文革时期，这座纪念碑曾被石灰沙浆所覆盖，如今它得以完好保存，成为了历史的见证者。

　　金水闸的修建，虽有效解决了长江水倒灌的问题，但也曾遗留了两个难题。其一，原河道的截流，未修船闸，阻断了航运船只的通行；其二，长江汛期，当外江水高，内河又连续阴雨导致内涝时，闸孔便无法将积水排出。如何解决，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我读小学学校就在金水闸旁，原金水河拦河堤坝旁曾有一个搬运站，每日都能看到码头工人肩挑背扛着货物，从内河艰难地翻过堤坝到外河，后来虽使用电机带动缆绳牵引人力板车翻堤坝，但依旧十分艰辛。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陆路交通日益发达，水上航运基本停止，搬运站也已消失不见，曾经的第一个难题如今已不再是问题。而第二个问题，在解放后的1974年4月，时代终将补齐缺憾，随着湖北省金口电排紧靠着金水闸建成，也得到了妥善解决。2019年，在电排站与金水闹间又修建第二泵站，进一步提高排水扬程和排水量。每至汛期，金口电排便会通过强大的电力，将内河的积水抽排到长江之中，确保了防洪排涝，让金水河两岸安澜无虞。

　　上图为1974年建成金口电排站，下图为2019年建诚金口电排站二泵站。

　　自金水闸闸门开建，那卷扬式启闭机历经六十多年的运行，已然老化。2002年，在闸的外侧新建了现代化电力控制启闭的闸门，而原闸体的三眼闸孔依旧在发挥着效能，原闸的手摇启闭机则作为珍贵的文物，被保留在原来的位置，见证着技术的迭代，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原闸的三组手摇启闭机，静静立在原来的位置，它们正下方就是以前三个闸门位置。现在正在通过闸孔向外河排水，站在启闭机旁能听到水流的轰鸣声。

　　下图为2002年在闸的外侧新建现代电控启闭闸门，现在进行外观改造升级中。（图上可看见正通过原闸孔向外河排水）

　　下图是金水闸的内河侧影照片，还是我六十多年前上小学每天看到模样。青石大斜坡，临水的平台静卧着，三道凹槽水下藏着闸孔，枯水时便悄悄探出头来。那时外河侧影与这内河几乎是镜中模样，岁月漫过闸身，内河的旧景仍在，外河却早已换了新颜（见上图），只剩记忆里两副相似的轮廓，在水波里轻轻晃荡。

　　如今的金水闸，已入选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武汉市文物保护单位。保护性维修正在进行中。禹观山依旧葱茏，金水河两岸稻浪翻滚，曾经的搬运站已随陆路交通的发展隐入记忆。这座横跨近百年的水利建筑，从民国初年的应急之作，到如今与电排站、新闸门形成的水利体系，早已超越了工程本身。它如一位沉默的老者，守望着金水安澜，也镌刻着一代又一代人与水共生的智慧，在长江之畔续写着水脉与文脉交织的史诗。

　　提醒：金水闸正在进行外观的升级改造过程中，要来参观最好两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