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络官的老江湖

王勇

五年，像是一个轮回。当JW书记和DW书记“碰头商议”后，将配合巡察联络官的担子再次放到我肩上时，我清晰地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压力与形式主义的斗智斗勇般的味道。只是，这一次，味道有些不同。

   与五年前那次不同，党办牵头的主体责任意识确实“增强”了，但这意识似乎更多地体现在文件和精神传达上，只是党委办主任，依然仗着自己是“马里人”的特殊身份狐假虎威。但他忘记了，我最擅长的就是抓泥鳅，更何况，对我个人而言，心境已是天壤之别——船，快要靠岸了，就是现在下去涉水上岸也是轻松异常了。更高级别的某顶帽子，当然不会批发到我的头上了。虽然当前的环境，对即将退居二线的老同志，虽然还不能从从容容，游刃有余，但绝不至于匆匆忙忙，连滚带爬。睁眼说瞎话罢了。

   这项任命，于我而言，谈不上拒绝，毕竟在体制内沉浸几十年，组织原则刻在骨子里了，奶涨的不行。但内心，也绝不接受。既然是我主联络，那么，游戏的规则，我必须为自己设定清楚，不介入，不冲突，不背锅，守好责任的边界，当好兢兢业业的孙连城。

   我给自己立下了两条铁律：只上传下达，不做问题的领受者；只协调配合，不做矛盾的解决者。 这是我的安全区，也是我对此番使命的最终诠释。

   行动，从建群开始。一个“配合XC工作临时群”迅速成立。办公室（负责餐饮、用车）、科技部门（负责电脑、网络）、以及巡察方的主联络人，被第一时间拉入。此后，根据需要，相关人员随时入群。我的策略简单明了：巡察组任何需求，直接@对应职责部门负责人解决。我的角色，是“路由器”，是“催化剂”，但绝非“处理器”。响应慢了，我便@一下，直至问题闭环。这套机制运行得出乎意料地顺畅，直到10月31日巡察现场结束，我亲手撕下那张张贴了数周的巡察进驻公告，像一个仪式。

   真正的考验，在细节中。10月13日下午，巡察组人马陆续抵达相城市。我在线上精准统计了每个人的到达时间与站点，随即在临时群内@办公室主任：“请提前制作接站牌和会议室名单席卡。”指令清晰，不留模糊空间。

   当晚的接风，是展现我“边界艺术”的另一个舞台。我提前在单位食堂等候，当组长一行鱼贯而入时，我面带微笑，以标准的绅士礼仪与他们一一握手，周到而不失身份。然而，当众人准备落座主餐厅时，我悄然退至隔壁的小房间——那里，是没有领导参加的随行人员用餐区。那是我在整个巡察期间，唯一一次与他们共同用餐。我坚持，联络官的职责是保障用餐，而非陪餐。

   巡察期间，我的任务主要两项：一是“喊人谈话”。这于我而言是轻车熟路，通知到位，安排好时间地点即可，无需赘言。二是分发“问题问询单”。这，才是真正的难点。邮箱发来的电子版，我一律群发相关业务部门，并附上“请某某部门研复”的既谦逊礼貌又不失规范的标准化按语。棘手的是那些纸质问询单，有些问题措辞尖锐，字里行间隐隐带着“坑蒙拐吓”的意味，意图让你自乱阵脚，或诱导你给出不利于的证词。面对这些“烫手山芋”，我从不擅自解读，更不代为回答。我的处理方法始终如一：如果问询单指向明确业务，直接转给对应部门负责人；如果内容敏感，部门感到为难，我便拿着原件，径直去找我的上司——那位当初指派我的领导。

   “领导，这是巡察组刚下的单子，某某部门觉得事关全局，把握不准，请您阅示。”我语气平和，姿态谦恭，完美扮演了信息传递者的角色。至于如何决策，如何回应，那不是我边界内的事。我把问题，连同决策的责任，完整地交还给应该承担它的人。

   日子，就在这种精准的传导与协调中流逝。10月31日晚上，巡察组在办公室完成最后的工作，前往食堂进行告别晚餐。我坚持了最初的原则，没有陪同。我只是提前送到电梯口。当组长一行人走出来时，我饱含歉意，语气真诚：“真对不起，你们在这那么长时间，我没有好好陪你们。”

   组长和众人纷纷表示：“这样好得很！”“您太客气了，配合得非常到位！”

   我双手合十，与他们做最后的告别。电梯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彼此的身影。我知道，他们明早才会离开，但我的任务，在公告撕下、电梯门关上的这一刻，已然彻底结束。

  回到空荡的办公室，我感到一种复杂的轻松。我恪守了自己的原则，划清了职责的边界，体面地完成了这项不由我初衷的任务。在这五年一轮的节奏里，我以我的方式，守护了某种东西——或许是单位的平稳，或许，仅仅是我自己内心那份即将退休之人的安宁与规矩。